夏日梦

  夏日的夜晚，暑气渐消，虫鸣声却越发响了，嘈杂地交织在空荡荡的天地间，月色入户，照亮了一片黑暗，银白色的光束中，尘埃如飞蝇般漂浮着……

  灯光晕染的窗口下，摇篮轻晃，小婴儿吸吮着肉嘟嘟的手指，好奇地向外张望着。她的母亲是正拿着一本插画书，温柔地看着她的小宝贝，睡前故事，像是为孩子编织的一个梦，可以让小孩子怀着憧憬，甜甜地睡去……

  今夜的我不再拥有睡前故事，插画书似乎也在不经意间消失了。可仍要心存幻想，把自己的憧憬带入梦中，做一个旅人，体验似真似幻的喜怒哀乐……

  拿着一根红蜡烛，独自走上黑夜的街头，在街口停下，点燃蜡烛，看它摇曳着的微微火光。 “在吗？”我轻声呼唤着，这个约，她是否还会记得，每个夏天的夜晚，她总会从不同的地方，赶来这个城市，逗留在路灯下，或是徘徊在街道中，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蜡烛开始剧烈得晃动起来，可却并不熄灭，火光中，映出她清莹的脸。 “我是天空的小女儿，也是空气的魂魄，伴雨而至，随雪而行，是最自由的旅行家，有着最丰富的经历……”她得意洋洋地说着：“我来自千里无尘的旷野，幽深旷远的山脉，苍蓝浩茫的海洋，飘渺空灵的云端，我清楚每一只鸟儿的心事，我为每一片逝去的落叶哀伤，也会抚慰少年心中的炽热，撩动女孩儿如诗的心弦……”

  “今年，要去哪儿呢？”我问。 “跟我走吧。”她说，已经飞远，我只得追随她的步伐，仿佛脚下无物般，穿过一条条街道，宁静的夜晚开始绚烂起来，霓虹灯一盏盏地亮了起来，仿佛脚步每踏过一片土地，就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们在一所学校前停住了，她顽皮地笑着，穿过石墙，消失不见了，而学校的大门，却在那一刻，缓缓拉开……

  我迈步走进来，却又把脚步轻轻落下，唯恐惊扰了这里的恬静，小小的校园陈睡在暗蓝色的月光下，夜来香睁开惺忪的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淡淡的香气飘浮在空气中……我沿着灯光铺满的小径，走进学校，顺着台阶盘旋而上，她又开始格格地笑了起来，每经一层，笑声便越发清晰，笑意也越发浓郁，我期待着，推开某一扇门时，能与她相遇，而她呢，热衷于捉迷藏的游戏，乐此不疲……

  终于我们在天台相遇了，暗紫色的天空下，嵌满了无数的星斗，我们坐在天台，仿佛身处于惊涛骇浪海洋中的一座孤岛上，凌尘独立，与世无争。

  “我想要那样的钻石。”她用手指着天空上的繁星。 “可我们做不到，”我说：“我们离天空很遥远。” “用飞的。”她从身后抬起我的胳膊，双脚也慢慢离地，整个人就这样飘浮在了空中。 “不需紧张。”她在我的背后轻轻一推，我的身体便脱离了天台。 “把自己想象成一条鱼，只是畅游在空中，”她说：“选择一个方向，游过去，选择一个想要的方向游过去。”

  “去哪儿呢，”我心中想着：“去那个闪烁着钻石的夜空。” 身体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好像成为了自己的主人，朝着夜空直直飞升，苍穹，似乎越来越近了，星辰的金黄色光芒渐渐褪去，出现在眼前的只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白色钻石。 “我要那一颗。”她指着其中的一颗，高声喊着，我伸出手想去把它摘下，可仅仅是触碰了一丝冰凉的感觉，星斗在我眼前粉碎，飘散，变成了细微的银沙，又在空中化作了一只白色的大鸟，飞远了。

  夜空开始晃动起来，一颗颗的星星钻石被抖落下来，化成银白色的沙，萦绕天际。 “快走，会被砸伤的。”她大笑着拉着我的手，星沙已经无意中铺成了一条通道，我们顺着这条路奔跑着，不知前方会是怎样。 不知奔跑了多久，突然眼前一黑，一切声响都消失了。 “你在哪儿？”我慌乱地喊着，突然，眼前的黑暗像在一瞬间被撕开了，紧接着身体便直直地下坠而去，不知落了多久，我的身体像被一团柔软的东西托住了，当我从惊吓中恢复过来后，才发现托住我的是一朵王莲，它正沿着窄窄的河道顺流而下，风姑娘扶着我背，高声笑喊着：“冲啊，奔去大海！” “等等，这条河经到下游就会干涸了。”我提醒道。 “那就开出一条道！”她毫不在意，对着前方吹了一口气，天空上的云团大朵大朵地坠落，化作清凉的河水重重地泻到了河道之中，载着我们，奔腾而去，冲开那些阻塞的淤泥，冲开歪倒在河道间的树木，只是一直向前，向前，向前！鱼儿从水面中，高高地跃起，带起的水滴在空中盛开成透明的花朵，围绕在莲花的周围，熠熠生辉……

  顺流而下的莲花进入到一个山洞之中，周围的气氛也随之改变，悬在头顶上的，是交织着红与蓝色石钟乳，当一粒粒水滴落下时，河水也被点染成了绚丽的颜色，洞口尽头又突然分开了三条不同的水道，我们沿着中间的那一条直直而下，潜入了水底，在水中睁开眼睛，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是存在于镜子之中，很难判断虚幻与真实的界限，不同水域的鱼类，很奇妙的生存在了一起，海马，安康鱼，皇带鱼，玳瑁，悠然地在水里游来游去，让我停止下沉的是一头鲸鱼，我撞到了它湿凉的皮肤，又被弹开，与它巨大深邃的眼睛相对，它的眼中，像是盛满了冰蓝的海水，引得人想要忍不住陷入，陷入，我有些恍惚了，眼皮开始下垂，睡意渐渐涌来……

  当重新睁开眼时，我正躺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风姑娘笑吟吟地立在一旁。 “我们到海边了吗？”我疑惑着问。 “到了，这里是最深的海底。”她的声音不再张扬，变得柔和了起来。 “海底为什么会有草地，还有，那些飘浮在我头顶上的如轻纱般的光芒……” “没人能确定海洋深处究竟是怎样的，对吗？”她抚在我耳边，轻声地说，那感觉，痒痒的。 “海底，没错，没人知道海底究竟拥有什么，”我抬起头，张望着四周，在那些飘渺光芒照射下，是长势很好的珊瑚，偶尔有几条小丑鱼穿进穿出。脚下的土地湿软黏滑，我们走在草地上，双脚随着不断起伏的地面，陷入弹出，凉丝丝的，像是在感受着海洋的呼吸，这条草地的尽头，生长着一棵粗壮的椰子树，它的树干一鼓一鼓的，从树顶喷出一个个大泡泡，升起，破碎，散发出充盈的氧气，我们走在充裕的氧气里，离了草地，踏入到了真正的海水中，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得游荡，眼见得一排排缤纷多色的鱼群从身边游过，后面跟着两个游泳的人。

  “他们是海牧者，在海洋深处放牧着鱼群”她说着，拉着我游去更深处。 不同层的海水有不同的温度，不同的温度承载着不同的明暗，当上一层的白昼远去时，下一层的深夜也就涌入眼帘，像是坠入无尽的深渊，却听不到风声，只有浓稠如黑芝麻糊般的柔软，我看到几只水母一窜一窜地穿过一层层沉默如谜的黑芝麻糊，拉下一长串玉琉璃般的闪光。 “那是黑夜的眼。”风姑娘说：“当它们睁开时，我们就不会迷失了。”

  “我们会下潜到哪里？”我问。 “一直下潜，一直下潜……”她的声音，柔和，飘渺，听似不着感情，却让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 “就在你的心里啊。”她温和地说：“你的那里动了一下，是不是也意识到了什么？”

  “下潜到深海的尽头，然后你就消失了吗？”我问。 “这取决于你了，”她说，身体的轮廓逐渐模糊 “你，要走了吗？”我问。 “或许我们会在下一个梦境相遇，但现在，”她在我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继续你的旅行吧。”    我的身体，越发沉重，撞破水流，坠入最深的深处，我摊开四肢，以保持一个最舒服的状态，前方，白色的光芒正在星星点点地闪烁着，逐渐，显出了一条，清晰的路……

  我的朦胧之感渐渐褪去，海水，草地，飘浮的光，一切，都渐渐消失了，躺在床上，眼望着天花板，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现实的色彩又被重新赋予了万物。天，已经亮了。 有些怅然，又像是被填得满满的，把玩着这些意犹未尽的情绪，思考着这些虚幻飘渺又仿佛触手可及的东西。 我的夜晚，没有童话，却可以把对夏天的幻想，带入梦中，执一支蜡烛，走到无人的街角，迎接属于我的，那一阵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