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姜氏，江湖人称老姜。
老姜行走江湖，靠的是：嗓门大；脾气暴；动作快；胆子小。
01
老姜的大嗓门，在通讯不发达的八九十年代可谓是独领风骚！
小时贪玩，经常天擦黑了也不知道回家。
别的家长都是提着手电，挨家挨户地毯式搜罗，耗时耗力。
老姜就不用这么麻烦了。直接冲到黑麻麻的院门口，扯开嗓子，千里传音“燕子，几点啦，还不知道回家！”
不管我窝在哪个旮旯角落，总能准确无误接收到她的声波及声波中裹挟的威胁，于是嘟哝着，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家跑。
即使到后头，通讯手段开始普及了，老姜依然能凭借她的大嗓门省下可观的通讯费。
小的时候，真是恨惨了老姜的大嗓门！
尤其是每次她关门训我的时候。
说是关门了，卵用没有。每次我被训完，故作云淡风轻地出去时，总能收到邻居们关切的问候“吆喝，又被修理啦？不过，你妈训得对！”
我那可怜的自尊啊，就这样在老姜的大嗓门中飘啊飘，荡啊荡，最后丝儿都不剩一点了。
02
说到老姜的暴脾气，成年后提起仍让我心肝儿乱颤。
小时候顽劣，明明不具备骄纵放肆的家庭环境，却生就了天生皮痒的身子骨。老姜为了修理我，老茧都长出来了。
据邻居不完全控诉，小时的我，率众摘光过他们家的果；糟蹋过他们的粮仓；污染过他们的水源；还曾把可怜的鸡鸭同绑后扔狗洞里！
。。。。。。
简直罄竹难书！
不过，对于诸如此类的丰功伟绩，当事人我基本没啥印象了，唯一记忆深刻的便是老姜那热腾腾火辣辣的霹雳掌。
老姜往往还边揍边训。
至于训的啥，呵呵，巴掌太响，没听清。
有难兄难弟给我支招“楞子啊你，你妈揍你，你就赶紧跑，躲个半小时再回来，准没事”。
我决定如法炮制。
某天，我一回家，就看到老姜又拿出了我的御用小板凳，我当机立断，拔腿就跑。
卯足劲，跑了差不多一里地，心想差不多安全了吧。于是，停下扭头看。
乖乖，耳边呼声一过，老姜已窜到了我前面，大手一揪，我就这样被遣返了。
我很不解地问老姜“别的孩子都是跑了就跑了，你咋还在后头追？”
老姜眼一瞪“做错事还敢跑？下次再这样，双倍罚！”
得，摊上老姜这样脾气暴腿又长的，我认栽！
不过，说来奇怪，老姜这么火爆的脾气，对我太奶奶，也就是她奶奶，却是百依百顺，低声细语，从没高过一个分贝说话。
太奶奶孤寡一人，在我上小学时，摔断了腿，生活从此不能自理。
老姜跟我爸一合计，就把太奶奶给接了过来。
一日三餐，大小便，擦洗身子，所有的日常生活，全靠老姜一人张罗。
到后来，因为常年卧床，太奶奶背上长了缛疮，疼得时时倒抽气。老姜红着眼，每天擦洗翻身得更加频繁。
一有时间，便会驾着太奶奶到太阳下小坐一会。
太奶奶的双腿已经完全失去活动能力，整个人全摊在老姜身上。每次一个来回下来，即使冬天，老姜也能密密出一层汗。
我渐渐懂事了，也经常不计前嫌地帮着老姜给太奶奶端茶送水，在她咬牙驾着太奶奶时，也会搭把手。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童年的我，在老姜身上理解了常年如一日的具体意味！
后来，市里还头版头条报道了此事。
到那时，我才明白，原来太奶奶和老姜并没有血缘关系。
老姜幼年丧父，外婆带着两个孩子改嫁了。只有老姜犟着没肯过去，留下和孤寡的太奶奶相依为命。
一老一小，日子不好过。
为了生计，小小年纪的老姜，插秧种菜什么农活都能干。
外婆每次看到老姜小小的身影弓在地里，便会边偷偷抹泪，边暗中救济点米面粮油。
日子竟然就这样过了下去。
老姜常说，小时的温暖全是太奶奶给的。
但于太奶奶而言，晚年的温暖又何尝不是老姜给的？
哎，没想到，老姜竟还有这么一段让人唏嘘的过往！
03
老姜的动作快，那也是公认的。
她可以一个晚上，几根粗细木针不停地上下翻飞，便给我搞定一件入冬毛衣。再勾上一朵花，绣上具有时代气息的“XXX小朋友”，第二天我便能美美地穿出去了。
每年的冬天，我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毛衣，外加里三层再三层的毛裤。、
我一边享受着众人羡慕的眼光，一边忍受着穿洞而来的寒风。
老姜总是忘了给我在外面加件布衫。
老姜可以在你第一天晚上说想吃豆沙包，第二天早上便能端出一屉一屉的冒着热气带着15道完美花褶的包子。
当然，老姜在吃饭速度上也从不含糊。
一般的配比速度是这样的，别人才热了个身，刚把每道菜品尝了一下，品头论足了一番，那边老姜已经两碗扒下肚，洗锅洗碗去了。
我爸常说，老姜的牙就是个装饰，吃饭只是走个过场。
老姜年轻的时候，饭量大，速度快，难怪长了个鹤立鸡群的个子。
关于身高，我爸一直是家里的重点扶贫对象。
我不止一次捅他痛点“老姜那么高，你怎么敢娶的？”
我爸拿出早就拟好的说辞“我认识你妈的时候，她才17岁，那都是过的啥日子？认识我之后，营养才跟上了，个子也跟着窜了。所以，她这身高绝大部分是我的功劳”
喝，大言不惭。
不过，老姜听了，难得的没反驳。
04
人高马大的老姜，却生就了一副小胆儿。
菜场买菜，别人多找了几块钱，事后都能让她惶恐大半天。
我在外上学工作时，老姜经常会打来免费的法制科普电话，诸如：一个人在家收快递要注意些什么；晚上下班进电梯要左右留意些啥；很多人排队等候时要掌握哪些要领。
诸如此类！
搞得神经大条的我，也曾一度变态到下个馆子都想着带跟银针戳一戳。
某次，我还没起床，就接到了老姜的电话，这个点打来肯定是有稀罕事。
我开门见山问道“说吧，又有啥最新的法制动态？”
老姜挣扎了半天“没啥，就是看了个节目后做了个梦，梦见你开车出了点事。再加上你又好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然后，她又语调轻快起来“不过现在没事了。”
我的个亲娘哎，我还不了解你，以你的想象力，梦中的我跟这个花花世界基本已经拜拜了吧。
到现在，一谈到法制节目，全家便齐齐色变，一致抵制！
小时候，我不止一次幻想过，如果老姜能像别人的妈那样，温柔点，秀气点，和风细雨点，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后来我想开了，算了，人各有命。
现在，每每看到火爆脾气的老姜细声细语地哄我儿时，我都不禁感慨“哎，世道轮回啊！”
现在的老姜也频繁饱受腰椎之痛，乌黑的头发也爬上了碍眼的白发。
我知道，我的老姜动作再快，也跑不过岁月；力气再大，也抵不过生老法则。
好吧老姜，余生陪你慢慢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