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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十年爱而不得]桃李春风一杯酒(中)

[原创·十年爱而不得]桃李春风一杯酒(中)

作者: 文法学律 | 来源:发表于2020-06-30 21:56 被阅读0次

03 

整个上午,江平都有些心不在焉,脑袋里时不时冒出“强直性脊柱炎”几个字,百度上看到的那些病症挥之不去,好在手里都是些平常的案子,审核过程也没出什么纰漏。“怎么了,法学荣耀”,同事瞟了眼他桌上的满杯咖啡,打趣道,“跟女朋友吵架、失眠啦?不是刚住一块吗,这就开始睡沙发了”。江平笑了下,不置可否,“哪天向你请教请教石榴裙下的生存之道,你可不要藏私”。

所有人包括江平自己都没有料到大学会选择法律专业,而且是刑法学。他最拿手的本是语文和英语,高考也不负众望,都上了130分,但却败在了数学和文综,最终总分差了一本线三分。他本想报对外汉语专业,起码两个擅长的科目都能兼顾,熟料父母强烈反对,无奈只能离家千里、远赴西北政法大学。填志愿那天,江平在班主任办公室见到了何海。他差二本线几分,准备再复读一年。这对众人眼里曾经好得就差穿同一条裤子的兄弟,扯来扯去一共也没说到五分钟的话。话题转到山丽身上,何海说:“她家里好像出了点事,决定去读省内的免费师范了”。江平有些意外,想起前两天就上过QQ给她留言告诉了自己准备去古都西安,似乎一直没收到回复。迟疑了大半天,拨通山丽家的电话,响了两声,他又摁断了。他在感情中一直太过自我,不停撩拨又不擅于经营守望,身边的人一旦有了新朋友、做了与允诺不同的决定,就觉得他已经弃自己不顾,自己也没有那个必要热恋贴冷屁股,刻意就疏远了,这是文人的通病——傲娇、矫情。

大一的江平喜欢在日落时爬上西安的城墙,看着夕阳的余晖洒满沧桑疮痍的楼阁、殿宇,尔后寂静、冷灭的黑暗逐渐蔓延整座城市,一片一片的华灯次第燃起。山丽在一个周五的下午飞来西安,那天天色灰蒙,黑黢黢的云层重重地压在城墙上方。她不时拢拢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带着厚重的鼻音和疲惫,从进大学签订的免费师范合同,说到岳麓山上的岳麓书院、爱晚亭。江平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的话,似乎数月过去那个羞涩、内敛的女孩变得生动了许多。他没问她来西安做什么,她也没说,两人心照不宣地不问来处。周六上午,他们逛了大雁塔。因为第二天去爬华山看日出,下午江平帮她把行李搬进了自己宿舍。路上碰到舍友,他眼神贼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来回的打量,一句促狭的"嫂子好"吓得江平差点没跳起来揍他。他瞥了眼一旁的山丽,她的脸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这声招呼羞的,涨的通红。江平一个拳头锤在舍友胸口,骂了声,也未开口解释。这个始料未及的插曲使得接下来的旅途出现了些难以描述的微妙变化,两个只要一没有话题讨论的时候,就会觉得气氛莫名尴尬,周遭的空气都有些凝结。

江平虽然学了法律,但是骨子里还是文人骚客,对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沧海月明等景观意象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偏执和钟情。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忘不了那天在华山看到的日出。触手可及的天空一半晕黄一半晦暗,万丈霞光从云层深处喷薄而出,然后是纯洁无瑕、清冷悠远的蓝,由远及近的山峦和松涛瞬间爆发出蓬勃的生机。山丽在旁边发出一声惊叹,他别过头,征征地注视着她那被晨光灌注、熠熠生辉的双眸,漫天的霞光印在她冷的有些发青的脸颊上,看得他心一阵悸动,他蓦然伸手握住军大衣里的那只手,察觉到它突入袭来的振颤,他笑了笑移开眼神,跟着众人一块大吼了一声。

山丽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山顶上短暂的牵手,两人都没再提起。偶尔微信聊天,也只是说说乏善可陈的大学生活。语塞时,何海又成了连接两人的纽带,一个不住地感叹许久都没有接到过他发来的聊天信息,不明白为什么当初玩的那么好的两个人如今形同陌路,另一个就将她了解到的何海近况一五一十地转述,安慰说小海子复读压力大不常聊天也正常,“你要想维系好这段友谊,多打电话宽慰宽慰他”。江平不是没试过,但跟何海聊了几次后发现两个人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共同的话题,翻来覆去、三言两语地,谁都不太尽兴。一次,何海语气凝重地说:“山丽最近这段时间可能会有些难受,你有时间多跟她说说话”。江平一愣,开玩笑地感叹这两人是多么的默契,一边回想上次她来西安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何海解释道:“他家不是四姊妹吗,他爸一直想再生儿子传宗接代。暑假的时候找了代孕,那女的怀孕后就住进他家不肯走。几个已经工作的女儿一开始就反对,他爸一时没那么多钱支付高额的代孕费,抹不下脸硬生生地把人撵走。她妈闹了许久,不愿意在家做保姆伺候怀孕的那个女的,索性离家出走了”。江平一时语塞,此刻才明白这或许就是她当初报省内免费师范生的原因吧,许久才憋了一句:“他爸妈离婚了吗?”何海叹了口气,说:“不清楚”。

江平并不能深切体会家庭分裂的痛,他父亲是县财务局公务员,母亲是学校英语老师,自小关系甚为和谐。毕业那年,他一举通过广州的招警考试,进入某区公安局,也算顺风顺水。事业一解决,婚姻这桩人生大事紧接着就来了。自从上班以后,母亲就时不时打电话来询问自己的恋爱进展,他每次都无奈地推说:“还早,不急”——现女友的存在江平并未告知二老,一来谈婚论嫁太过遥远,二来怕他们催的更加紧。

临近下班的时候,他忙里偷闲,躲到阳台抽烟。今天的天似乎黑的比平常更早了,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云,似乎预告着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裤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江平打开微信,山丽的信息跳了出来,“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吗”。他用力地吸了两口烟,手指飞快地回复了两句。然后,拨通了女友的电话,“喂,亲爱的,晚上我和同事聚餐,晚点回去”。

  04 

缴费、检查、领药,走完流程的山丽只觉天旋地转,护士见她疼痛难忍,特意腾出一张空余的病床让她先做休息。她从背包缓缓拿出三姐准备的餐盒,托护士帮忙热好,才咽了两口,眼泪就止不住地滑落。她抬了抬头,惨白刺眼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心里又是绝望又是悲戚,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躺下不久,母亲打来电话,把撇下她一人的父亲一顿数落,末了带着哭腔说:“我们娘几个命怎么就这么苦。上次你考深圳那边的教师怎么样了,单位还是不愿意放人吗。当初就不应该去读免费师范,现在不到年限就扣着档案,补交那几年学费都不让,怎么这么缺德。不然都一走了之,留你父亲和那个女人带他俩宝贝儿子去”。山丽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心烦意乱地打乱絮絮叨叨的母亲。看看时间,已经赶不上先前预订的高铁了,只能改签明早。她点出江平对话框、编辑了一条信息,迟疑了几秒后慢慢摁下发送键,闭上了眼。不一会,江平的消息跳了出来,“你还在医院吗,我下班过去接你”。

知道江平存在的朋友并不在少数,大一去西安找他那次不只是因为家中变故、心里苦闷,还有好友撺掇她勇敢追爱的原因。她深知他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所有的心思、想法都更愿意隐藏在文字里,高三写小纸条约自己出去看元宵演出已经是很大突破。因而当他在华山山顶牵住自己的手时,她又惊又喜。但仅此而已,两人关系并未出现多大的进展。大二的一天,舍友拉着他去橘子洲头看烟花表演,漫天的绚烂的烟花与寂寥的星辰交相辉映,点燃了整片星空,她想起华山顶上的朝霞和晨光,心底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想念和冲动。她拨通了江平的电话,呼了一口漫长的气,等烟花冲上星空,在迸裂声中轻声地说:“江平,我们在一起吧”。烟火散去,四下陷入短暂的沉寂,她听见他幽幽地回道:“我们还是再考虑一下吧。长沙离西安那么远”。是啊,那么远我都去找了你,那么远我都开口说了喜欢你,那么远你都拉住我的手给我希望,她在心底叹道,又故作不在乎地哈哈了一声,说:“开玩笑呢,你也信。不跟你说了,我看烟花秀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果然,烟花易冷。

她不是没尝试接触其他男生,但相处中不自觉的都会拿江平来进行比较。她也觉得不可思议,江平竟然成了自己的理想型,但又说不出具体喜欢他身上哪种特质。烟火晚会上的表白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好似并没有影响两人的关系。他一如既往地转发最近看过的书、电影,分享写好的文,偶尔电话聊天,时而视频看看。时间一久,山丽发现自己竟慢慢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甚至有时会感到满足而暗自窃喜。见她这个状态,不明白的人以为正在异地恋,知道其中曲折的朋友纷纷说她傻,既然都是成年人,又彼此有感觉,为什么不勇敢面对、更进一步,如果不合适、不喜欢,趁早断了、各回各家,对两人都好,何必保持疏离又心照不宣。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她心底常常泛起阵阵苦楚与无奈,现在这种情形,即便是确定了关系,得到了女朋友这个名头,相处模式又能有什么改变呢。

母亲常说父亲找代孕的决定拖累了山丽,三个姐姐都成家立业、远嫁她乡,只有她在离家不远的镇小学教书,又与两个弟弟年龄相差大,“你爸哪还有赚钱的能力,以后两个小的拖油瓶都指望你,还有哪家小伙子愿意娶你”。山丽也有恨过父亲的时候,不是因为不可知的未来和姻缘问题,他是个敦厚老实的人,从小到大一直引导自己积极乐观面对生活,自己却没能跨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道坎。江平是去过她家的。大二那年寒假,她和何海、江平三人去拜访初中的班主任。问及三人感情状态,何海彼时已经在谈女朋友。班主任指着她和江平,打趣道:“你们要不凑一对得了”。两人笑笑没说话。江平陪老师喝了两杯葡萄酒,脸充血似的涨红。饭罢,老师提议去山丽家看看两个双胞胎。她有些不知所措,略作踌躇还是答应了。一家五口,三个大人两个小孩,父亲抱着一个显得有些局促,母亲抱着一个则一脸坦然,阿姨面不改色地摆弄遥控器,唯独她忙里忙外地招呼客人。父亲见过江平写的文章,席间一直夸他写得好、前途无量。江平酒后的脸愈发地红,忙不迭地摇头摆手,“随便乱写的,让您见笑了”。没人瞧见一边的山丽低下了头。

医院里,人声鼎沸,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治疗后用了药,山丽又闭着眼睡了会,现在已经好了许多。墙壁上的挂钟显示已经过了五点,她揉了揉发圈的脖子,起身挪到卫生间,用清水拍了拍苍白的脸,对着镜子顺了顺头发。看着镜子里蜡黄病态的脸,她苦笑了下。不知等下见面江平是何感想。上一次见他还是大四下期,他来长沙参加某事业单位招考。两人从山丽的学校逛到岳麓书院,再到解放西路步行街看了场电影。爱晚亭人一如往常的多,难得叫人帮忙拍了几张合照,照片里都是人头。最后一张,江平很自然地搂过她的肩,她表情凝固,笑容有些窘迫。电影是她一向无感的科幻片,江平却看得兴致勃勃,时不时扭头跟她解释剧情,似乎没有发觉她被他凑上来的呼吸搅乱的内心正千头万绪。毕业后的走向,四年前入学的时候就已注定,她回到生源所在地,唯一能自己选择的就是下哪个镇小学教书。不是没想过毁约,然后一走了之,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江平也多次鼓励他走出来到更大的发展平台,笑称:“你要是哪天被评个最美乡村女教师或者感动某地十大教师,我可就高攀不起了”。但父亲鬓角的白发一直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美女,出来吧。我到医院门口了”,江平的电话打了进来。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缓缓地向大门走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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