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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大草原 - The Veldt

非洲大草原 - The Veldt

作者: 佐撰 | 来源:发表于2019-03-03 07:03 被阅读0次

Ray Bradbury(1920-2012)是美国著名科幻、恐怖小说作家,也被誉为科幻小说的推进者。他著有大量短篇小说,其中四十余篇改编成电视系列片“Ray Bradbury电视剧场“。

The Veldt, 《非洲大草原》是Ray Bradbury于1950年创作的惊悚科幻短篇,70年以后再看,仍然要惊叹作家令人敬佩的前瞻思想。

试译如下。如需转载请私信:


“乔治,我想你还是看一下育儿室吧。“

”育儿室怎么了?“

”我不知道。“

”噢?那……“

”我就是想要你去看看,或者叫心理医生来看看。“

”心理医生跟育儿室有啥关系?“

”你当然知道,他得看看。“他太太顿了一下,站在厨房里,看着炉子自己跟自己低声嗡嗡着,忙活准备四人晚餐。

”就是,育儿室现在跟过去不太一样了。“

”好,咱们去看看。“

他们走过消音的走廊。福家,整个安装花了他们三万块钱,能自动做饭、洗衣、唱小曲、哄睡觉、陪游戏……,无所不能。通向育儿室的长走廊装着感应灯,随着他们的脚步,柔和地,前方十英尺的灯次递亮起,身后的灯又次递熄灭。

”好了,“乔治-哈德利说。

他们来到育儿室。育儿室四十英尺宽,四十英尺长,三十英尺高——花了整栋房子一半的价钱,但就像乔治说的,“给孩子花钱,再多都值。”

此时育儿室安安静静。像正午时的丛林沼泽地一样空空荡荡。当乔治和丽娣娅站在育儿室中央,原来空白的二维的墙微微呜鸣着,似乎向后退去,慢慢变透明,一片非洲原始大草原出现在眼前,三维,向四方延展,色彩真实再现草色石峦的大草原风光。头顶的天棚上,金黄炽热的太阳明晃晃地挂在深邃的天空中。乔治-哈德利感到额头浸出汗珠。

“躲开这大太阳。”他说,“的确有点儿太真实了,但我没看出有啥问题。”

“等一下你会看到。”他太太说。

隐式的气味机开始工作,站在大草原中央的两个人闻到热哄哄的枯草和狮子的味道、隐藏的水坑凉浸浸的味道、浓烈的动物腐尸味儿、尘土的味道好像烈日下晾晒的干辣椒。声音阵阵传来:远处羚羊踏在草地上,秃鹫沙沙飞过,一道阴影划过天空,投影掠过乔治仰起的汗渍渍的脸。

“恶心!”他听到太太说。

“是秃鹫。”

“你看,远处,那边,狮子。他们正往水坑走,刚吃饱。”丽娣娅说,“不知道吃的什么。”

“什么动物吧。”乔治-哈德利手打晾棚挡着刺眼的阳光,眯起眼睛,“斑马,或者是小长颈鹿,我猜。”

“你确定?”他太太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怪。

“不确定,咱们来晚了,”他戏谑地说,“除了骨头啥都没剩下,秃鹫还在拣剩儿。“

”你听到尖叫声了吗?“她问。

”没有啊。“

”就刚才?“

”抱歉,没听到。“

狮子向他们走来。乔治再次惊叹技术天才设计的这房间。一个薄利多销的奇迹。每家都应该装一个。噢,偶尔,它对人类生理反应的精准把握会让你害怕,它会吓你一跳、给你一个刺激,但大部分时候,它非常有趣,不光能娱乐你的儿女,你能跟着借光。风景瞬息变换,让你感觉像是体验了一次短期异域旅行。 嗯,这是它!

此刻,狮子就在十五英尺开外,如此真实,惊人的、让人热血沸腾的真实。你似乎能感觉到它们的鬃毛刺疼你的掌心,那热乎乎的皮毛让你的嘴里充满一种脏沙发垫的味道,黄色的狮子、黄色的夏季枯草,好像精致的法国挂毯。寂静的正午,听着狮子们肺里发出的呼噜声,闻着它们嘴里的血腥味,看着它们嘴角欲滴的涎水。

狮子们望着乔治和丽娣娅,眼睛里闪着可怖的黄绿色的光。

“小心!”丽娣娅惊呼。

狮子向他们奔来。

丽娣娅转身就跑。本能地,乔治紧随其后。直冲出去,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他大笑不止,她却嚎哭起来,两个人都被各自的反应震惊了。

“乔治!”

“丽娣娅!噢,亲爱的,我可怜的甜心儿小宝贝儿丽娣娅!”

“它们差点儿抓到我们!”

“墙,丽娣娅,记着,那是水晶墙,只是水晶墙。噢,我承认,太真实了——客厅里的非洲——但那只是玻璃屏幕上多维的、超级感官刺激的、彩色的思维影像,都是感官和声音特效的结果,丽娣娅。呐,我的手帕。“

”吓死我了。“她过来依在他怀里哭着。”你看到了?你感觉到没?太真实了。“

”现在,丽娣娅……“

”你得告诉温蒂和彼得再也不要看有关非洲的书了。“

”当然——当然。“他拍着她。

”保证?“

”保证!“

”把育儿室锁上,等我不再紧张了再说。“

”你知道这对彼得来说有多难。上个月,为了惩罚他,我只把育儿室锁了几个小时——好家伙,他那脾气发的!温蒂也一样。没育儿室他们活不了。“

”育儿室必须锁,没的商量。“

”好好好。“他犹豫着锁上育儿室的大门。”你工作太累了,你需要休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说,擤了下鼻涕,坐在椅子上,椅子马上开始摇动安抚她。”可能是我没太多的事可做,可能是我想得太多。我们干嘛不把整个房子锁了去度过假呢?“

”你是说你要自己给我煎蛋?“

”对。“她点头。

”还给我织补袜子?“

”对。“盈盈泪眼使劲地点头。

”还要自己打扫卫生?“

”对!对!对!没错!“

”但,难道我们买这房子不就是为了不用再做这些家务吗?“

”是。但我感觉我好像不属于这里。这房子成了妻子和母亲和保姆。我能跟非洲大草原竞争吗?我能比自动洗浴浴缸更快更有效率地给孩子们洗澡吗?我不能。不光我不能,你也做不到。你最近也出奇地紧张。“

”我认为我是烟抽得太多了。“

”看起来你也一样在这房子里不知道干啥好。每天早晨你的烟抽得更多,晚上酒喝得更频,还得吃点儿安眠药。你也开始感觉自己没用了。“

”是吗?“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这样。

”噢,乔治!“她望向他背后的育儿室大门,”那些狮子不会跑出来吧,会吗?“

他看了眼那门,门颤了一下,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撞了它一样。

“当然不会。” 他说。

晚饭只有他们俩,温蒂和彼得在镇上参加塑料狂欢节,视频通知他们会晚些回来吃饭。乔治-哈德利坐在餐桌边,呆望着餐桌在内部自动热着饭菜。

“忘了拿蕃茄酱了。”他说。

“抱歉,”桌子里一个小小的声音说,接着,蕃茄酱出现在眼前。

育儿室,乔治想,一段时间不让孩子们进去应该没啥大碍吧。什么东西太多了都不好。很明显,孩子们花在非洲上的时间太多了。那大太阳。他现在还能感觉到,在他脖子上,像热乎乎的爪子。还有狮子。还有那血腥味。真令人惊叹,育儿室能准确地捕捉到孩子们的思维脑电波和心灵感应,创造出鲜活的生命来满足他们。孩子想到狮子,就有狮子。孩子想到斑马,就有斑马。太阳?太阳!长颈鹿?长颈鹿!死亡——死亡。

到此为止。他食不甘味地嚼着桌子为他切好的肉。死亡的念头。他们还太年幼,温蒂和彼得,他们还太小不会想到死亡。噢,不,你不会真的太小。在你还不知道死亡为何物时,你就已经会咒别人去死了。你才两岁就已经会用玩具手枪向人射击了。

但,这——燥热而广袤的非洲大草原——狮子爪下那惊悚的死亡气息,一遍又一遍地萦回在他的脑海。

“你去哪?”

他没有回答丽娣娅。前方的灯柔和地亮起,后方的灯慢慢熄灭。全神贯注地,他贴在育儿室的门上,倾听。远处,一头狮子在咆哮。

他打开门锁,推开门。就在他进门前一瞬间,他听到远处一声惊叫,紧接着又是一声狮吼,马上平静了。

他步入非洲。去年,有多少次他打开门,走进爱丽丝梦游的仙境,遇到爱丽丝和假海龟,或者阿拉丁和他的神灯,或者奥兹的杰克-南瓜头(译注:和后面的杜利德医生一样,都是英语著名儿童读物里的人物),或者杜利德医生,或者牛跳过逼真的月亮(译注:The Cow Jumped Over the Moon是一首著名英语童谣)——所有令人愉悦的虚构故事都像真的一样。时常地,他看到飞马在天空翱翔,看到喷泉喷射出红色的焰火,听到天使的歌声。但现在,这黄色的燥热的非洲,如烤炉一般散发着能杀人的高温。可能,丽娣娅是对的。可能,他们的确需要一个短短的休假,把十岁的孩子从这种奇幻的真实感中拉出来。用奇思妙想做做大脑体操没什么不好,但如果孩子生机勃勃的思维定格到一种模式……?似乎,过去一个月,他总是听到远处的狮吼,闻到他书房外强烈的味道。但他太忙了,没太在意。

乔治独自站在非洲大草原上。狮子们从食物上抬起头,盯着他。太真实了,只有一个瑕疵:从敞开的育儿室的大门,穿过幽暗的走廊,他看到正在吃晚饭的妻子,看上去真像一幅抽象画。

“滚开。”他对狮子说。

它们不走。

他知道育儿室的规则。你想什么,什么就会出现。

”来看看阿拉丁和神灯。“他嘟囔道。

大草原仍在。狮子仍在。

”快!屋子,我要阿拉丁!“他说。

屋子没有反应。狮子在低吼。

”阿——拉——丁!“

他回到餐厅。“那蠢屋子坏了。”他说。“没反应了。”

“或者是……”

“或者是什么?”

“或者是它无法反应。”丽娣娅说,“因为这么久以来孩子们整天都想着非洲啊狮子啊杀戮啊,所以屋子已经习惯了。”

“可能。”

“也可能是彼得把它定格成这样了。”

“定格?”

“他可能进去改了啥。”

“彼得不懂技术。”

“十岁孩子里他可是相当聪明。他那智商——”

“没可能。”

“嗨,妈!嗨,爸!”

哈德利夫妇回头,温蒂和彼得正从前门进来,脸颊像薄荷糖,眼睛像闪亮的蓝玛瑙,身上一股从直升机上带下来的臭氧味。

“你们正赶上晚饭。”父母说。

“我们吃草莓冰淇淋和热狗吃饱了。”两个孩子手拉手回答,“但我们可以坐着陪着。”

“好啊,来,过来告诉我们育儿室的事。”乔治-哈德利说。

兄妹眨着眼睛看着他,又互相对视一眼。“育儿室?”

“就是非洲啊什么的,所有的。“父亲装出很兴奋的样子说。

”我不懂。“彼得说。

”你妈妈和我刚去非洲钓了鱼;还有汤姆-斯威特(译注:美国一本著名童书里的主人公)和他的电子狮。“ 乔治-哈德利说。

”育儿室里没有非洲。”彼得简洁地答道。

“噢,算了吧,彼得。我们都清楚。”

“我不记得非洲的事,”彼得对温蒂说,“你呢?”

“我也不记得。”

“快去看一眼回来。”

温蒂顺从地去了。

“温蒂回来!”乔治-哈德利说,但她已经去了。走廊的灯跟着她好像一串荧火虫。他突然想起来他最后一次检查时忘了关育儿室的门,但太晚了。

“温蒂去看一眼回来告诉我们。”彼得说。

“她不必告诉我。我已经看到了。”

“我确定你搞错了,父亲。”

“我没有。彼得。你过来。”

但温蒂回来了,“没有非洲啊。”她气喘吁吁地说。

“我们瞧瞧去。”乔治-哈德利说,他们一起穿过走廊,打开育儿室大门。

那里是一片葱绿的森林,一条可爱的溪流,紫色的山峦,高亢嘹亮的歌声,甜美而神秘,那是森林女神瑞玛,隐在树林里,多彩蝴蝶如动画般散满在她美丽的长发上。非洲草原消失了。狮子不见了。只有瑞玛,动人的歌喉让人热泪盈眶。

乔治-哈德利看着变掉的布景,“上床去。”他对孩子们说。

他们刚张开嘴。

”听见没?!“他说。

孩子们奔向空气室,一股风像卷落叶一样把孩子们从风道吸入卧室。

乔治-哈德利在歌声中穿过林间空地,在原来狮子呆的位置,拾起什么,又慢慢走回妻子身边。

”那是什么?“她问。

他递给她看。那上面还带着草的热气和狮子的味道,粘着几滴口水,显然被嚼过了,还有几处血污。

他把育儿室的门关上,死死地锁紧。

午夜时分他仍然没有入睡,他知道妻子也醒着。”你认为会是温蒂把布景换掉了吗?“最后,她问。房间里漆黑一片。

”肯定的。“

”把草原换成森林,把狮子换成瑞玛?“

”对。“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在我搞明白之前,我不会再打开育儿室。“

”为什么你的钱包会在那里?“

”我什么也不知道,“他说,”我唯一遗憾的就是给孩子们搞了这个育儿室。如果孩子们神经了,这房子……“

”本来这房子是为了让孩子们精神健康成长的。“

”我开始担心了。"他盯着天棚。

“我们给了孩子们他们想到的一切。难道这就是我们得到的奖励——秘密,反抗?”

“谁不是说过,’孩子就像地毯,偶尔你得踩上几脚‘?我们从来没动过他们一个手指头。他们没受过苦,我们得承认。他们高兴来就来高兴走就走,他们倒把我们当成他们的孩子了。他们被宠坏了,我们也是。”

“自从几个月前你拒绝让他们坐火箭去纽约,他们就变得乖张起来。”

“我解释过了,他们还小,不能单独旅行。”

“还不止这些,我注意到,从那以后,他们故意对我们很冷淡。”

“我想,我明天早上让大卫-麦克科林来看一眼非洲。”

“但现在已经不是非洲了,变成《翠谷香魂》和瑞玛了。”

“我觉得还是会变回非洲的。”

一会儿,他们听到惊叫声。

两声惊叫。听起来是两个人在楼下惊叫,然后,狮吼。

”温蒂和彼得没在他们的卧室。“妻子说。

他躺在床上,心砰砰乱跳。”没在。“他说,”他们闯进育儿室了。“

”那叫声——听起来有点儿耳熟。“

”是吗?“

”是,太可怕了。“

尽管他们的床尽力安抚,但两个大人还是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睡着。空气中一股猫的味道。

”父亲?“彼得说。

”嗯。“

彼得看着自己的鞋。他有一阵子不直视父亲,也不看母亲了。”为我们好,你不会锁育儿室吧?“

”那得看。“

”看什么?“彼得打断说。

”看你和你妹妹,如果你们把非洲这些东西穿插进,比如瑞典啊,丹麦啊,中国啊……里,有点儿变化。“

”我以为我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的确如此,但也有界限。“

”父亲,非洲怎么了?“

”噢,所以,现在你承认你们玩过非洲戏法了?“

”我不想育儿室被锁起来,“彼得冷冷地说,”永远不要。“

”实际上,我们想把整个房子关掉一个月。过一阵真实的没这些东西的日子。“

”听起来太可怕了!我得自己系鞋带不能用鞋带机了?我得自己刷牙、梳头、洗澡?“

”生活有点儿改变很好玩的,你认为呢?“

”不!那太糟了。上个月你把绘画仪拿走,我已经很不开心了。“

”我是想让你学会自己画画,儿子。“

”除了看、听、闻,我不想自己干任何事。为什么我要做?“

”好,去非洲玩去。“

”你们还会关掉这房子吗?“

”我们还在考虑。“

”父亲,你最好还是别想这事。“

”我不接受儿子的恐吓!“

”好吧。“彼得溜哒进育儿室。

”我准时吗?“大卫-麦克科林说。

”一起吃早饭?“乔治-哈德利问。

”谢谢,我吃过了。怎么了?“

”大卫,你是心理医生吧。“

”我自认为如此。“

”那好,来看一下我们的育儿室。一年前你路过时看过,那时候你注意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没?“

”很难说有啥。很常见的暴力,多多少少有点儿偏执,在孩子中很普遍,因为孩子们总是感觉父母在施压,自己受到迫害。但,真的没什么特别的。“

他们走过走廊。”我把育儿室锁上了,“乔治解释着,”但孩子们夜里又闯了进去。我让他们呆在里面,这样你就能看到他们留下的思维模式。“

育儿室里传来可怕的尖叫。

”就这,“乔治-哈德利说,”看看你能看出什么。“

他们没敲门就走进去。

尖叫消失了。狮子逃走了。

”去外面玩会儿,孩子们,“乔治-哈德利说。”不,不要换掉思维模式,原样留在墙上。明白?“

孩子们走了,两个男人站在那儿观察,狮子们在远处集结,享受之前捕获的美食。

”但愿我知道它们吃的是什么。“乔治-哈德利说。”有时我觉得我马上就能看到了。你认为拿个高倍望远镜怎么样,然后——“

大卫-麦克科林干笑起来。”很难。“他转身去研究四面墙。”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一个月出头。“

”很明显,这儿感觉不对。“

”我想要实际,不是感觉。“

”亲爱的乔治,心理医生一辈子都看不到实际。他只听到感觉,模糊的东西。我告诉你,这里感觉不好。相信我的预感和直觉。我感觉不好。非常糟。我建议你把这倒霉的房子拆掉,接下来一整年,每天带俩孩子来我诊所。“

”那么糟?“

”恐怕是。这育儿室设计的初衷之一是让我们可以研究孩子们留在墙上的思维模式,闲来研究一下,帮助孩子们成长。但从你家的情况看,这屋子变成——不是帮助孩子释放破坏性思维,反倒是通往破坏性思维的通道。“

“你以前有过这种感觉吗?”

“我只是觉得你过份宠溺你的孩子了。然后现在,你做了什么事让他们对你失望了。你做什么了?”

“我没让他们去纽约。”

“还有么?”

“一个月前,我收起了几件机器,吓唬他们,如果他们再不写作业,我就把育儿室关了。我的确关了几天,让他们知道我是认真的。”

“啊哈!”

“这能代表啥?”

“代表一切。原来他们有一个圣诞老人,现在他们有了一个斯库奇(译注:狄更斯短篇《圣诞欢歌》的主人公,一个守财奴)。孩子们决定要魔鬼。你让这屋子和这个家代替了你和你太太对孩子的影响。这屋子就变成了他们的爸爸妈妈,在他们的生命里,远比你们两个真实的父母重要。现在,你过来想把它关掉。毫不稀奇这里为什么充满怨恨之气。你能感觉得到这恨从天而降,感受一下那太阳。乔治,你的生活必须改变。跟别人一样,你太贪图舒适了。你看,如果明天你的厨房坏了,你就会饿死。你都不知道怎么把鸡蛋磕在锅里了。关掉所有这些,重新开始吧。需要花点儿时间。但一年之内,我们会把坏孩子变好,等着瞧。”

“但,就这么突然一下把育儿室关掉,会不会对孩子们打击太大?虽然是为了他们好。”

“我不想他们再往深了走哪怕一步。就这么回事。“

狮子们的红色盛宴结束了。

狮子们站在空地的边缘望着两个男人。

“我开始觉得难受,”麦克科林说,“我们离开这儿吧。我从来没在意过这些倒霉的屋子。让我好紧张。”

“狮子看起来特真实,对不?”乔治-哈德利说。“无论如何我不想——”

“什么?”

“——它们变成真的?”

“没听说过。”

“比如机械故障、篡改或别的什么?”

“不会。”

他们走出门。

“我没想过得把这屋子关掉。”孩子父亲说。

“没谁想去死——包括屋子。”

“我琢磨着,它会不会因为我想关掉它而恨我?”

“今天这里偏执的气味很浓。”大卫-麦克科林说。“可以像追踪猎物足迹一样追踪它。哎!“他弯腰拾起一条带血的围巾。”你的?“

”不是。“乔治-哈德利的脸一下僵了。”丽娣娅的。“

他们一起走到保险盒前,关掉开关,育儿室死了。

孩子们疯了。他们尖叫、嚎啕、抽泣、骂人、砸东西、满屋子上窜下跳。

”你们不能这样!不许!“

”好了,孩子们。“

孩子们缩在沙发上,啜泣。

“乔治,”丽娣娅-哈德利说,“打开育儿室,就一小会儿,你不能这么突然啊。”

“不。”

“你别这么狠心。”

“丽娣娅,关了,不能再开了。现在,当下,这整栋倒霉的房子都关掉。我越看我们给自己造成的麻烦,我就越难受。我们焦虑这些仪器设备、电器中心太久了。老天,我们诚实面对吧。”

他昂首阔步大刀阔斧地关掉声音钟、炉具、加热器、皮鞋上光机、鞋系机、洗澡器、按摩器……,一切他看得见摸得见的机器。

整栋房子陈尸遍地。好像一片机器的墓地。寂静。再没有一点儿机器待机时等着人一键启动的嗡嗡声。

“别让他们这样!”彼得冲着天棚哀号,好像他在对这房子和育儿室说话。“别让父亲杀死这一切。”他转向父亲,“噢,我恨你!”

“诅咒没有一点儿用处。”

“我希望你们已经死了!”

“我们的确已经死了,死了好久了 。现在我们要真实地活起来,不再被控制,不再被通告,我们要生活。”

温蒂还在哭,彼得重新加入。“就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就一小小会儿育儿室。”他们哀求。

“噢,乔治,”妻子说,“就一会儿没啥大碍的。”

“行行行,只要他们能闭嘴。一分钟!听着没?然后就彻底关掉。“

”爸爸!爸爸!爸爸!“孩子们欢呼着,笑容绽放在满是泪水的脸上。

”然后我们就去度假。大卫-麦克科林半小时以后回来帮我们搬东西,送我们去机场。我去换下衣服。你们打开育儿室,丽娣娅,一分钟,就一分钟,认真的。“

母子三人喋喋不休地走了,乔治让风道把自己吸到楼上开始换衣服。一分钟后,丽娣娅也上来了。

”真高兴我们要离开了。“她叹了口气。

”你把他们留在育儿室了?“

”我也得换衣服啊。噢,可怕的非洲,你说他们在那里能看到啥呀?“

”嗯,五分钟后,我们就在去爱荷华的路上了。老天爷,怎么我们就搬进这房子了?中了什么邪我们居然花钱买了场恶梦?“

”虚荣、贪财、愚蠢。“

”我想我们得赶紧下去,趁着孩子们没再被这倒霉房子拴住前。“

正说着,突然传来孩子们的呼叫,”爸!妈!快来!快!“

他们从风道跳下楼,奔入走廊。孩子们无影无踪。

”温蒂?彼得!“

他们奔入育儿室。草原上空空荡荡只有几只狮子等着,盯着他们。“彼得,温蒂?”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温蒂,彼得!“

乔治-哈德利和他的太太转身向门口跑去。

”开门!“乔治-哈德利高喊,扭动门把手,”你们干嘛从外面锁上门?彼得!“他使劲拍打大门。

”开门!“

他听到门外彼得的声音,抵着门。

“别让他们关掉育儿室和这房子。”彼得说。

乔治-哈德利夫妇拍打着大门,“别胡闹了,孩子们,该走了。大卫-麦克科林先生马上就到……”

接着,他们听到了那声音。

狮子从三面合围而来,踏着草原黄色的草,踩着干草茎,咆哮着,怒吼着。

狮子。

哈德利先生看着他的妻子,他们转过身,盯着那些猛兽,它们蹲伏着,尾巴直挺,一步步逼近。

哈德利夫妇同声尖叫。

突然,他们明白为什么那天听到的惊叫声那么耳熟。

“我来了。”大卫-麦克科林在育儿室门口说。

“噢,嗨。”他看两个孩子坐在空地中央,喝着下午茶。空地边缘,有水坑和黄色的草地。头上是骄阳烈日。他开始流汗。“爸爸妈妈呢?”

两个孩子仰头望着他,微笑着说,”噢,他们一会儿来。“

”那就好。我们得马上出发。“麦克科林先生注意到远处狮子们在打斗、撕抓,然后安静下来,在树荫下静静地进食。

他手搭凉棚眯着眼睛看。

狮子们吃饱了,走向水坑喝水。

一道阴影掠过麦克科林先生红热的脸。更多的阴影掠过。秃鹫从炎炎烈日的天空飞落。

“来杯茶?”寂静中,温蒂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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