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母亲的离去，他便也永远失去了母亲。对于一个从小在“院子”里长大，且一直被当成小姑娘养的男孩子。他的身上透着一股子女儿般的娇媚，也比同年纪别个男孩子多了太多的害羞。这一夜，他是第一次远离了自己的娘亲。他要同一群与自己年纪相仿，却要嘲笑自己身份的男孩子们一起睡觉。他倔强地将母亲留给他的棉袄丢入火盆烧了，只是为了堵住众孩子的嘴。最后在大师兄小石头的调笑下气氛缓和，众人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拥有新名字的“小豆子”被师父拎到了练功房。双手被缚在墙根上，双腿被打开，用好几块砖头抵在脚上。这类似于坐“老虎凳”般的压腿抻筋方式使小豆子哭嚎起来。然而师父却口中道：“要想人前显贵，必要人后受罪。今儿只是破题，文章还在后头呢……”。其他师兄弟在场地里装着圈练着“朝天登”，一旁的小癞子讲着粗口的大话，用来显示自己常常受罚，练就得无所畏惧了。大师兄小石头不忍看着小豆子受苦，用脚帮小豆子踢掉了一块砖。这一举动被师父发现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抽打，继而要双手举着托板过头顶，托板上要放上装水的盆。小石头大概是因为为小豆子减轻了痛苦，领罚领得心甘情愿，脸上还带着笑。师父往高举着的托板上的盆里倒水，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讲述着当下京剧正火，是这些孩子们赶上了。小豆子跪在门外冰天雪地里举着托板的小石头，格外的认真，他的内心被这份关爱慢慢融化了。天黑了下来，众人都睡了去。小石头回到屋里，嘴上硬撑着说没事，却被小豆子扒了个精光，随即2人赤着上身相拥着睡去。
至此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也许这便是时常被非打既骂生活中的一丝安慰了。日子在众师兄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每日早起吊嗓子中度过。终于来到了少年时代。小石头变得更加有男子气概，小豆子则越发显得女儿般娇媚，眉眼和神气都透着股子阴柔。这日师父追问众师兄弟戏词，小癞子被问及《夜奔》戏词未能答上，手心挨了一顿抽打自是不必多说。大师兄小石头在对答如流般唱出霸王项羽的戏词后手心也被抽打，只是因为要这次长记性，下次也能如此这般熟练。小豆子在对答《思凡》戏词中一句“我本是女娇娥”时犹豫，故意唱成“我本是男儿郎”。师父一听气急，小豆子被一顿好打。到了晚间，小癞子又因犯错被师父抽打得满地打滚，嚎啕大哭。小豆子看得是心惊肉跳，恐惧不已。转念师父又来问小豆子《思凡》中他唱错的那句词。小豆子倔强起来，依然是原本错的唱词。似乎保持一句错误的戏词成了小豆子目前最后的尊严和脸面。师父却是发起狠来，使劲抽打小豆子手心，扬言下次再错要往死里打。在这苦难的日子里，小豆子却要受心里的熬煎，他是既害怕又倔强。他心中再是不愿意也不能改变什么，只得做了被打死的准备。在跟小石头一起洗澡时，想故意毁受伤的手不再唱戏。却不忘提醒师兄，如若自己死去，床铺下还藏着三个大子儿……
在给祖师爷上香前的一日，众师兄弟好不容易闲下来聚在墙根下闲扯。在老北京的吆喝中，小癞子吹嘘着糖葫芦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借着吹嘘的空儿来到大门间，用从门缝中看到的门外风筝骗开了大门。小癞子趁机跑了出来并大喊“小豆子，快跑呀”！小豆子也随着跑了出来。追上来的小石头心软放了两人，小豆子再次提醒三个大子儿的事。小癞子与小豆子在街上恰巧遇到京剧名角演出，两人决定混进戏院子看戏。两人挤入混乱的人群，商量好二人互相交替驮着对方看戏。小癞子先被驮起，他看着台上的名角伤心地哭起来，不由地问道：“他怎么就成角了呢，他怎么能成角了呢，他要挨多少打呀？”。这话既像是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也许他想到自己的经历，同情起台上的名角了。但是这样风光热闹的场面又是他内心渴望却不能达到的。小豆子被驮着看戏时，突然尿了小癞子一脸。也许是他入了戏，觉得全身心都舒畅了，这才小便失禁的。忽的，小豆子拽了小癞子出了戏院子。他决定回戏班，而他的三个大子儿被小癞子买了糖葫芦……
回去的路上，小癞子表现的无所畏惧，说了好多调侃和硬气的话。然而在门外遇到师父被叫骂时，又是怕得窜出去老远。院内大师兄小石头因放跑小豆子和小癞子两人被师父狠命抽打屁股。小石头实在是捱不住了，提了裤子躲跑起来，师父也就追赶在后。小豆子看到大师兄又因自己受罚很是内疚，主动向师父认错领罚。师父的刀胚抽打在小豆子屁股上，小豆子却一声不吭。似乎，他要用这无声的忍受对抗师父。因为没听到讨饶的话，师父更是生气，没命地抽打起来，这便是下了死手。众师兄弟眼见不对均跪下求情，小石头更是急得大嚷着上小豆子服软讨饶。一旁的小癞子看着一切，不知道是不是恐惧到麻木了，他只是将口袋里的糖葫芦一味地塞进嘴里。好像是在赶时间，又像是怕被人抢走。而此时的小石头怕师父会打死小豆子，他急了眼。在他决心抢过师父手中的刀胚子，与师父决裂的档口。有人发现了吊死在练功房里的小癞子，那人惊恐到结巴，花了好大力气才将事情喊了出来。众人慌忙赶去，惊立在那……
第二天一早是兄弟两个跟小癞子遗体告别。小癞子的尸体放在一口薄棺材里，棺材放在一架驴车上。随着车子的走远，小癞子彻底消失在世间了。他再也不用担心挨打了，再也不用害怕挨打了……自从入了这个行当便失了本来的姓名，如今死得也是悄无声息，大概这就是唱戏的人的命了！小癞子的死不禁为这群师兄弟苦难的生活又添了一记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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