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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小的命运,城市里的流放者

微小的命运,城市里的流放者

作者: e12644a39aa7 | 来源:发表于2018-08-28 15:49 被阅读17次

一,

我咽下一枚铁做的月亮

他们把它叫做螺丝

我咽下这工业的废水,失业的订单

那些低于机台的青春早早夭亡

我咽下奔波,咽下流离失所

咽下人行天桥,咽下长满水锈的生活

我再咽不下了

所有我曾经咽下的现在都从喉咙汹涌而出

在祖国的领土上铺成一首

耻辱的诗

这是许立志的诗,收录在他2015年出版的诗集《新的一天》中,不过与大多数诗集的出版不同,这本诗集是在他死后才由诗人秦晓宇选编,通过众筹才得以出版的。

2014年9月30日下午约两点,富士康流水线工人许立志从深圳龙华一座大厦的十七层窗口一跃而下,跳楼自杀,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结束了年仅24岁的生命。

1990年出生的徐立志,生于粤东农村,从小就喜欢文学,尤其钟爱诗歌,但是家境贫困,从高中毕业后就踏入社会,开始了艰辛的打工生涯。他先是在当地做了一年的销售员,但是每个月一千多元的工资太低了,后来决心去外面闯荡,梦想抓住机会,从而改变自己的人生。

2010年,徐立志来到三百公里外的深圳市,但是依然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接着他进入了富士康位于深圳龙华区的工厂,成为了一位流水线的普工,工作分为白班和夜班,每个月一轮换,出去吃饭休息时间,每天在流水线前一站就是十来个小时。

在繁忙的工作之余,他还喜欢看胡安·鲁尔福、阿多尼斯和顾城的诗集,并且向《打工诗人》《打工文学》《特区文学》等刊物投稿。

富士康科技集团是一家台资公司,全球企业排名前100名,主要做电子产品的代工生产,拥有120多万的员工,在中国内地建立了30多个工业园区,大陆总部就设立在深圳市,它在深圳拥有约40万员工,工厂内部实现严格的军事化管理,仿佛是一个独立王国。

在这里,徐立志的工资相比在揭阳市提高了,如果算上加班,他转正后的工资可以拿到两千多,在这里他当过作业员,仓管员和线长,也在公司内刊上发表诗歌作品,期待可以成为内刊的编辑,但是终究没成如愿,每天面对的就是严苛的生活环境,乏味单调的工作。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种绝望的生活时刻在撕咬着他的内心,就像他在诗中的描述“一再地挣扎,竟全是徒劳”。最美好的青春时光就像落入河里的水果,腐烂、变形,最后沉为淤泥,徐立志熬不住了,选择了一种最决绝的方式离开这个世界。

根据媒体报道,在他跳楼的当年,父亲在农村老家为他盖了一间房,准备给他以后结婚用。

二,

“我知道他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但是我仍然可以喜欢他,行吗?就因为这人死了,你不可能马上不再喜欢他了,岂有此理——特别当这个人比你认识的活人要好上一千倍时。”

这句话来自美国著名小说家塞格林的小说《麦田里的守望者》,翻译者是孙仲旭。

孙仲旭出生于1973年,从1999年开始从事业余文学翻译,已经翻译了《麦田里的守望者》、《一九八四》、《动物农场》、《恋爱中的骗子》、《看,这个世界》等多部英语文学世界中的重要作品,他高水准的翻译享誉整个文化圈,受到不少人好评。

在表面上看来,孙仲旭的生活是很不错的,从郑州大学外文系毕业后进入某家航运公司工作,拿着一份还算不错的薪水,业余时间从事自己喜爱的小说翻译,并在网络论坛上和文学爱好者一起交流文学、翻译、写作和电影,生活充实,未来一片光明。

直到2014年8月28日,一切都戛然而止了,这一天,年仅41岁的孙仲旭自杀离世。

当这个消息传来时,同事、读者和朋友们都是感到难以置信的,在他们眼中孙仲旭是个赤忱,精力充沛的人。后来根据媒体的报道,原来就在他离世之前两三年的时间里,孙仲旭一直饱受着抑郁症的折磨,在离去的当月因为治疗重度抑郁症而曾在医院住过院。

过着白天公司职员,晚上业余翻译的双重生活,翻译着奥威尔、卡佛和耶茨等灰色调的作家,无论生活,工作,还是翻译,他总是给自己太多无形的压力,一旦出现了状态,就很难调整过来。“他是非常理想主义的,所以我觉得他的焦虑很多源自他太理想主义。”他的朋友后来这样回忆他。

“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孙仲旭曾在微博上引用过尼采的这句话。

三,

生活从来就是不容易的,如同大海,在波澜不惊的表面之下,是看不见的暗流涌动。

每个人都期待更好的生活,期待诗与远方,逃离庸常的生活,但是美好的生活不会从来自动降临,如果不能改变或者不想改变,那就只能默默忍受,就像作家破罐24岁之前那样。

破罐,大学学是枯燥的机械理科专业,但是钟爱的却是文学,喜欢马尔克斯与毛姆,听张楚和许巍写作诗歌和小说,毕业进了一家钢管厂做机械工程师,因为无法适应环境,“整整两年,放弃了写作,被社会磨去了棱角,被工作折磨”,“感觉自己如行尸走肉般,被庞大的机器支使着,被旋转的齿轮一遍又一遍地辗压着。”

直到24岁生日即将来临之际,他终于下定决心辞职,从工厂离开,重新拿起笔来写作,去追寻自己高中时的梦想,即使代价是清贫的生活,家人的不理解和不可预测的将来。

“很难说庸常的幸福值不值得守护,但它有时确实扼杀了我们追求更多幸福的可能,在另一条路上,我相信,坚持爱好坚持理想,人可以走的更远。”破罐在他2016年出版的故事集《城市里的流放者》中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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