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美女多多
01
“儿子啊，你醒醒！”随着母亲的一声痛入骨髓的呼唤，老孙就这么死了，死得轻于鸿毛。死因是生前饮酒过度，肝癌最终要了他的命。
看着丈夫死去，妻子小慧脸色白得吓人，双唇颤抖不止。虽然泪如雨下，但是始终没有哭喊老孙的名字，因为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虽然早就预料了这样的结果，也从心里一百遍地预演必须要面对的丈夫死亡时的场景，但是巨大的悲痛感还是像一个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势，将她淹没……
老孙病了很久，也拖累了她很久，而且还让这个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入不敷出，负债累累，可是不管怎么说，半死不活的老孙好歹代表着家庭的完整。
可是，现在老孙死了。小慧想到今后自己要面对无穷无尽的孤独，还要独自偿还数目巨大的欠款，不禁眼前一黑，倒在了老孙的病床前，婆婆的哭声仿佛离她远去了……
她不可能沉着冷静地面对老孙的死亡。即便他生前再潦倒和不堪，再是别人眼里烂醉鬼，但始终是孩子的父亲，她的丈夫，母亲的儿子。
随即就被救醒的小慧多么希望这是一场梦啊！可是眼前丈夫冰冷的身体告诉她，得亲自马上去处理丈夫的后事了，公婆年纪大了，孩子未成年，这个世界上，她能依靠谁呢？
02
殡仪馆里，小慧呆呆地坐在一个角落里，嘴唇干裂，形容憔悴，一动也不动。深秋时节，天气已经很冷了，可是会客室的窗户还开着一扇，凛冽的秋风随意吹起小慧已经花白的头发，一会儿朝左，一会儿向右，像是预示着女主人今后飘忽不定的命运。
虽然衣着单薄，可是小慧没觉得冷，也没有去关窗的意识。此刻的她没有其它感觉，完全把自己封闭在悲伤的世界不能自拔。所以她也丝毫没有精力和心情去理会那些稀稀拉拉的前来吊唁的熟人。
宾客们也不多说什么，有的直接就把礼金摆放在她面前，也许，对于一个已经支离破碎，负债累累的家，金钱比安慰的话更有作用。
临近中午时分，老孙的几个“朋友”也来了。虽然人不多，也就六七个。可是他们的到来，让落寞的殡仪馆瞬间“热闹”起来。因为，走到门口时，其中的一个人说了一句什么话，而其他人都好像忘了身处何地一样，毫不掩饰，放肆地笑出了声。
他们的笑声让所有人侧目。小慧也被像是被刺激到了，呆滞的眼神突跳动起愤怒的火花。她的“回魂”不完全是因为笑声对死者不敬，而是因为她恨他们，入骨的那种恨。
小慧怒视着门口的方向，直到他们大大咧咧地走进来，走过场似的地把几张钱放在她面前时，小慧也没有收回凌厉的目光。
她一一审视他们，可是小慧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悲伤，哪怕只是假装的，也许也能给她这个亡者的遗孀带来一丝慰藉。
小慧也明白，他们也不需要伪装，因为她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样？于是，身心俱疲的小慧只是淡淡地说：“你们省省吧，把钱拿走，我不需要。”
听到这句话，他们互相看了看，有些惊讶。有一个最年轻的客套到：“嫂子，看开些，人死不能复生，这些钱是不多，但是我们的心意。你帮我们买着纸钱，烧给老孙吧。”
可是这句听起来合情合理的话再次刺激到小慧，她突然猛的站起来，拿起钱摔在他身上，大声说到：“滚！谁要你们的臭钱，你们配给他烧纸吗？难道害得他还不够惨吗？你们这些杀人犯！”说完，重新跌坐下去，掩面而泣……
小慧的失态吸引力了所有人的注意，也让这些人尴尬之至。在刚才说话之人愤怒地又张嘴准备说点啥的时候，小慧的姐姐连忙出来解围：“对不起各位，小慧过于悲伤！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请你们原谅。”
望着他们悻悻而去的背影，小慧清晰地听到他们其中的一个说：“他老婆疯了吧？还'杀人犯'？老孙明明自己病死的，怨得着别人？”另一个则无所谓地回答：“管他呢，下午都没事吧，喝点去？”
“好啊，走吧”，其他人都附和，可能在他们的心里，这顿酒能化解一切的不愉快。
小慧心如刀绞，泪水再一次模糊了目光……她恨过老孙的不争气，但是她更恨他们的所作所为……
她不记得丈夫什么时候开始买断下岗的，不记得一次次创业失败的他什么时候开始找这些所谓的朋友们倾诉的；不记得这些人什么时候开始疯狂地劝老孙喝酒解愁的；也同样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开始酒精中毒的……
她只记得，烂醉的老孙一次次被他这些所谓的哥儿们从酒桌上送回家的情形。
他们随意地敲打她家门，门开后，随意地进入，将不省人事的老孙随意地扔到床上，仿佛在丢弃一个什么物件一样，然后笑嘻嘻地离开。
这些举动无一例外地伤害着小慧，她知道他们是看不起老孙的，虽然他们自己同样也很落魄，也都是游手好闲之辈。但是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不如意的人喜欢看到别人更加不如意的处境。也许，这就是人性的悲哀吧。
他们只是把老孙当做陪酒员，或者取乐的对象，即使知道了他患了糖尿病、肝硬化时还是随意叫他去喝酒，因为所有人都不富裕，所以喝得是一种比另一种更为劣质的酒；吃的是一种比一种更为廉价的饭菜。
他们喜欢看他在喝酒前掀开衣服，往肚皮上扎一针情形，然后一边假惺惺地说：“老孙，少喝吧。”一边一次次地殷勤地给他把酒杯倒满，最后，哄笑地观赏着已经对酒精欲罢不能的老孙栽倒在桌子上的情形……
而现在，老孙再也不用醉倒了，因为在妻子小慧的张罗下，他入土为安了。
在丈夫的新坟前，小慧终于有些释然，她想：“死亡，对于一向都不如意的丈夫来说，也许是种解脱吧。”
03
宴请宾客的饭店里，因小慧悲痛成疾，只得由老孙的母亲代表家属，按照礼仪出席答谢“随礼”的亲戚朋友。
老人家风烛残年，强忍悲痛，特意手持一个斟满的酒杯来到老孙的“朋友”们的那一桌。当然，他们也是她老人家“特意请来”的。
老人对他们举起酒杯说：“听说昨天我的儿媳出言不逊，怠慢了你们，我为她的行为道歉。但是请你们理解她这么做的理由。她恨你们，因为是你们帮她制造了人间的三大悲剧，你们让我的孙子少年丧父；让我的儿媳中年丧夫，让我这个老婆子晚年丧子。”
说到这，老人颤巍巍地喝了手中的那杯酒，继而又随手拿起桌上的酒瓶再次倒满一杯，自顾自地接着说：“但是，我不恨你们。我只是恨我自己，身为教师，我却没有教育好我这个儿子，没有让他有能力优化自己的人生，净化自己的朋友圈。所有才遇到你们这些人渣，如果有来生，我希望他不会再遇到你们！”
说罢，老人又一口干掉杯中酒，决然而去，留下一桌子不知所措的表情……
04
老孙头七的那天，有一个良心发现的“朋友”去给老孙上了香，却看到了这样的墓志铭，墓碑上这样刻着：我的死不责怪任何人，虽然魔鬼给我铺好了路，但毕竟是我自己走上去的。”
他回去后在酒桌上把这句话转述给其他人，那晚的酒局早早地散了，懂没懂老孙墓志铭的含义不重要，可是如今没有了与老孙的对比，他们觉得，活得无比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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