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世间有异贾,专售荒唐梦。以慰失意人,闻者购如风。莫问梦醒时,图乐在梦中。人生是何物?百年一场梦。”
1
我又梦见了那间昏暗的屋子。
是春天还是秋天?是上午还是下午?我忘记了。只记得那是一间乌漆墨黑的屋子,阳光好像永远也穿不透似的,以至于我现在努力去回想那个躺在床上的枯朽老人临终前的面目,都始终模糊不清。
母亲牵着我的手走进去的时候,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仿佛经年不散的尿骚味,夹杂着说不清的腐败气息,直冲入我的鼻子,钻进我的身体,吸附在我每一寸肌肤上,挥之不去。我连连后退几步,倒不是觉得脏,而是那种感觉让人心生恐惧,仿佛一切生机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颓败一般。
事实上,如果你不凑近,真的会疑心床上躺着一个死人。他张大着嘴巴,只剩出气。
我害怕极了。不敢抬起头去看他的脸,只是木木地站在床尾,盯着他的脚掌发愣。他的脚已经瘦得像竹竿一样,我疑心谁只要一扒拉,它就会哗啦一声全散架。
母亲在后背用力推了我一把,“叫爷爷。”
我怯怯地唤了一声。床上的人便突然活了过来。他右手费力地抓着五毛钱,徒劳地想要塞到我手里。
谁也不知道那五毛钱是从哪里来的。他一定等了我很久很久。

2
清晨醒来之前最后那段梦,梦见了外婆。她要去园子里摘菜,我跟在后头,身边缠绕着一只大黄狗。依光景也是深秋,满坡的桔树缀满沉甸甸的果实。我喊,外婆,渴。她随手便扯下一个桔子,扔给我。
我被桔子砸碎梦境,醒了过来,剧烈地咳嗽。喉咙火烧火燎,确实是渴了。摸索着下床喝水,又想起幼时睡到半夜,外婆给我喂茶,开水壶里新倒的热茶烫嘴,她便拿着两个水杯,一高一低互相倾注,消解沸气。最后端到我嘴边的,必是温热得恰到好处。
在寒露后阴冷的秋雨中来我梦里,一定是非常挂记她的外孙女。对不起,外婆,让您担心了。
还有几次梦见跳舞,和那个人相拥着。我将头埋进他的颈窝,他的气味就落满了我全身。
也是雨天,梦里梦外雨声响成一片,电脑里放着音乐,“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经事的我,红尘中的情缘,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语的胶着……”
我跟他说起林青霞与秦汉,二十年痴缠,二十年不复相见,说起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那种岁月流逝,红尘滚滚之后,回首已是梦中身的伤感。
他不发一言,只是紧紧地抱住我。他的面容在梦中日益模糊不清,有时我很害怕自己会彻底忘掉那张脸。

3
过去好多的事和人,如梦一般,有的甚至都不如梦真实。寒秋冷雨,满天风里已经闻不到桂花的香气了。眨眼就要入冬,这么快。
浮生若梦,大抵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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