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某,早忘其姓名,亦不知其何许人也,因独居于大月山上,只婉呼其名曰:大月山人。其人性格开朗,爱好广博,喜欢自制薰香,于琴棋书画均有涉猎,尤其对中国传统文化情有独钟。每于日出黄昏,喜欢独坐院中,拨弦弄琴,其声清越,其韵悠然,常常引来鸟和虫鸣,一头棕黄色的长发常随风而扬。久而久之,与周遭的生灵物态融于一体,随意自然。
夏至前后,南方的梅雨,一场连着一场,淅淅沥沥,朦朦胧胧。天是潮潮的,地是潮潮的,天地间的树木花草更是受了潮润的鼓舞,一味儿的青葱生长,简直茂密无度,就连人们的心事也是潮润多姿的。
透过重重的云层,我们的行车停泊在一个云水相依的地方。远处,还依然是云岚翻涌,迷幻不定,近处却树影历历,芳草依依。刚刚下过一场山雨,赶走了暑中的热气,这会儿坐下,一边欣赏着眼前景色,一边感受着雨后薄爽的凉意。
高大而多枝的松荫之下,我们围台而坐,谈笑风生,或许是离天太近,这里的松枝一半是虬龙,一半是断臂,像个半残的老僧。朋友伺以自制的清茶,闻着杯盏逸出的云雾茶香,仿佛与周遭的树木,山花,云岚,晚风合为一气,让人陶醉,仿如置身天外,亦似梦幻仙境。
晚照的夕晖温柔无比,将西天的云朵镶上一道道金边,也许是云层太厚,也许是云朵太湿,黄灿灿的金边隐约有些黑色的斑迹,如一群群无主的乌鸦乱飞;同时,又不忘将光芒送到大地,整个山体顿然敷上牛乳般的橘红色外衣,温婉而细腻。纵目远望,四散的云层在远处涌动,衬着蔚蓝的底色,显出奇幻多姿;脚下依然是云絮,或浓或淡,或高或低。只有我们呆坐的地方才露出一块块空处,供我们挥袖长舞,纵目驱驰。
这是大月山人的栖居之所,也几乎成了他的私人领地,游客鲜有至此。他曾多次相邀来听一场雨,我深表谢意。这次偶游至此,并没有赶上听雨,或会有点遗憾,但在雨后饱览这场落日和云絮,却是我始料未及的,多少又增添了些意外的惊喜。由此我想,人生其实不需要那些过于精巧的安排,我喜欢这种随遇而安的收获。
大月山,在庐山之上,于群峰众秀之间,独树一帜。就高度而言,海拨1307米,也仅次于庐山最高峰汉阳峰(海拔1474米);但就位置而言,有"匡岳正中处"之誉;就人居而言,大概也是庐山上最高的人居之所了吧。最初这里根本没有人居,只是建有一个人工水库,为山上的人提供饮用水源。早年蒋介石客居庐山,曾派重兵把守,一是保持水质不受污染,二是谨防人为投毒,战乱期间不得不防。后来庐山上的饮用水源不断增加,这里也仅供小范围人饮用,而且改换道路,这里也就成了荒寒之地了。原有的看护人员退去后,朋友看上了这片山水,便主动请缨,不要工资,义务看守。经获准后,便自行改造,除原有的简易看房之外,另辟场地,围成院落,园中的花草树木,卓然成群,周遭的自然景物,奇幻多姿,真应了我之前说过的那句话:“我喜欢这简朴中新添的一份雅致,天然中多出的那份浓情”。
朋友带我们认识了他的小屋,小院,还有院中各种摆设及无限生趣的植物。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粗壮的树干漏出黑洞,洞中又生长出石豆兰的纤体,野生的黄花状如兰草,怪异的灵芝却长在屋角的一隅,传说中的何首乌爬伏在墙根,悠闲自在,毫不起眼的还魂草时隐时现,隐没在杂草丛中。最是那金鸡菊与早熟禾已长满整个堤岸,在夕晖的映照下,微风一动,如霞若雪,漫漫黄沙。
黄昏初至,夏虫已开始了它们的吟唱,山鸟更是一展歌喉,尤其是这雨后初停的间隙,各种不知名的山虫水鸟开始忙碌,也许是特意为我们这些不速之客的到来而表达欢迎。
我问朋友,你在这儿住有多久?
朋友说,三年有余了吧!
我说,上次在桃花源举办读书分享会,可惜你没有来,有机会邀你去桃花源走走。
朋友笑笑,说,以后再看机会吧。我已有言,十年之内不下山,自从入住大月山后,已有三年没有下山,待十年之后再去桃花源看您。
我嗯嗯不已。开始重新打量起朋友来。
西天的夕照还在山际间彳亍,徘徊往复,多情的云霓,总是那样聚也依依,散也依依。当我们坐在下山的缆车上再向空中瞭望时,一道奇异的景象跃在半空。几组方方正正的平面色块整齐排列开来,远远望去,宛如神奇的麦田怪圈,呈现各种不同的几何图案。同行的侄女儿说,叔,你看那是什么?我喃喃道,我也说不清,海市蜃楼吧!
如果说,含鄱口的日出是庐山的名胜而为世人所熟知,那么大月山的日落却是庐山的至景却鲜为人识。游人多爱看日出而不惜终夜守侯,却鲜有人静待日落以达澄怀观道,其实生命的时空各有所好,"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夕照明"。
我喜欢这夕照晚明时的静美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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