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枣树

作者: 王者飞鸿 | 来源:发表于2018-02-22 13:34 被阅读786次
两颗枣树
                      壹

小枣家门前有一棵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一大一小,两棵。

最小的枣树也很大,一搂抱不得。树龄多少,不得而知。小枣的奶奶说,她奶奶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

小枣是个小女孩,原先叫小“早”,生她时不足月,早产儿。刚出生时,重男轻女的父亲看到是一个如小老鼠一般奄奄一息的早产女孩儿,很不高兴,用个竹篮擓上准备扔到枣树前面的大坑里去。被奶奶撇着小脚撵上,喝住,拐棍狠狠敲在小枣爹头上,大骂他一顿,小早算是捡了条命。

奶奶心疼地说:“头生丫头,人马多稠……。”

小枣爹身板强壮,一身蛮劲,脾气倔犟得很。但很孝顺,奶奶说的从来不敢拗,听话得很。

那年古桥镇三月十五老古茬庙会,会大人多,好不热闹。社戏,镇上花大价钱写的许都地区越调剧团毛爱莲的戏。唱腔好,戏装也好。毛爱莲是当红花旦,越调“婉约派”奠基人,那唱腔一甩,能把你骨头唱酥了。

小枣爹借了驴子,要套上车,准备带小枣奶奶、小枣妈和半岁多的小枣去看戏。大灰驴借回来先栓在枣树上,认生,驴犟驴犟的,咋拉它都不上套,比小枣爹还犟。

小枣爹抡起扎鞭便抽,打急了,大灰驴尥蹶子狠狠地踢了小枣爹一下,正好踢在下身。疼得小枣爹呲牙咧嘴。豆大的汗往下滴。小枣妈让他去看看医生,他犟着不去。后来,蛋蛋还真坏了。生完小枣后,再也生不出娃来。小枣成了爹爹唯一的骨肉。

小枣爹受伤了,夜戏是看不成了,一家人早早地睡下了。可就在这一夜,小枣又多出了个弟弟。

同是这一夜,那棵大枣树上吊死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穿一身小生戏衣。第二天,大家伙儿把她从枣树上缷下来,看到如此年轻的她就死于非命,扼腕叹息。大家伙儿用薄席卷上,埋入古桥镇东后的公墓里。

第三天夜里,饰演兰文生的越调青年演员章瑞之,趴在年轻女子坟头痛哭一场,然后,纵身跃入一旁的湍急的青潩河,殉情而亡。

一曲现实版的梁祝,在古桥镇枣树家门前的枣树林上演,又悲怆落幕,留下疑雾重重的悲情,在古桥镇成为动人的传说。

后来,小枣和弟弟懂事后问奶奶,弟弟怎么只比她小一个月呀。奶奶笑笑回答:“‘早’生贵子,诺!那颗老枣树生的恁弟弟。……枣神保佑,咱家有后呀!”

                    贰

小枣的弟弟叫小树。他姐弟俩合起来就是“枣树”。奶奶没了门牙的嘴一噏一噏地说,名字起得好,好!好!像枣树如铁一样结结实实。

小枣可能由于早产的原因,没有弟弟胖壮,黄毛丫头,柴瘦,单薄,倒是弟弟胖胖壮壮,像水泡豆一样,很虎视,讨人喜欢。姐弟俩反了,弟弟更像哥哥,姐姐却像妹妹。在外面,也一直如此。慢慢地,只大弟弟一个月的姐姐,和弟弟一样,心理上完全认同了这种兄妹关系,也是依兄妹样处着。从来都是“小枣”、“小树”地喊着,从不带姐弟的称呼。

这一年腊月十七打春,春在年里,春来得早。春暖花开,万象更新。

太阳照得暖暖的,在田里,小枣和小树跟在爹爹后做活儿。爹爹是个勤劳的人,人勤地不懒,农田在爹爹手里那就是艺术作品,畦堰规整;畦棱的土垄整齐;畦陌曲弯弧度顺畅;畦径细而泛白;畦沟不深不浅刚好。别人是种田,而爹爹是在做画。

爹爹很卖劲儿,汗水浸透了他的内衣,厚外衣在田头放着,和水壶、茶碗在一起。

小树在爹爹后面擓个竹篮跟着施肥。爹爹向前走一步,随身扬起手中的锄头,刚好落到松软的土里,锄一下,小树顺手撒一把草木灰。整个流程配合流畅,很合拍。

累了,歇歇吧,差不多的时候,爹爹就会停下来,拿出烟袋锅,坐在锄把上,点火,抽上。小树放下篮子去喝水,草木灰把脸上画得像戏里的“老包”一样。小枣哈哈大笑,小树看不到,也跟着傻笑,小枣笑得更欢了。

阳春田畦

近晌,小枣先㨤着篮子回去了,在柔软的田埂上留了一串脚印。小树踩着她的脚印,五个小小的趾头,脚掌平平的,脚跟细细的,脚弓部分缺了一块。小树身上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觉得心里痒痒的。这一串美丽的脚印像是印在了他的心上。

爹爹还是个劁猪匠,农闲时游乡,骑上破自行车,车把上像摩托车的反光镜一样,绑一撮山羊毛,到村上,瓮声瓮气地喊道:“劁猪啦!”

有人叫上,谈好价钱,开始做活儿。两脚各有用处,一般左脚用力,半跪在猪身上,右脚用力支撑地面。拿出劁猪刀,先用嘴叼着,双手抓住公猪裆下的一对卵子,捏住,再腾出右手,拿过刀。

劁猪刀头部有半个鸭蛋大小,呈三角形,顶尖和两个边是锋利的刃口,用来划开猪的皮肤,后面有个手指长的把,末端带个弯钩,用它钩出猪肚里的“花花肠子”。

说来奇怪,猪好似也通灵性,一见劁猪匠操起那把奇形怪状的刀,就声嘶力竭地大叫,作宁死不屈状。爹爹麻利地将刀对准捏起的卵子,轻轻划两下,伴随凄惨的哀嚎,两个像去了外壳的荔枝果似的肉蛋蛋,就落在了事先准备好的麻纸上。整个手术差不多只五分钟。也许是让弹腾抗争、拼命嚎叫的小猪破坏了情绪,爹爹总是累得额头出汗,腿微微发抖。当他一抬脚,小猪立即站直身子,夺命逃向远方……

劁好后,爹爹在猪的伤口处涂上一把黑黑的柴草灰,或用猪毛把切口贴住。也有的劁猪匠却将这一步也省略了,将他那双血糊糊的手在猪毛上捋一捋,留下那个血糊糊的窟窿,让人好生可怜、疼痛之意,尤其是养猪的女人。

那个切口其实很容易愈合,既不必消毒,又没有缝线,人们认为人还可以阉成太监,莫说是牲畜了。

爹爹从不省略,认认真真,从不拖泥带水,更不会丢三落四。

劁下来的猪卵子,有爹爹顺手拿了去,积少成多,成为一碗大补的下酒菜。有的被主人要了去,放砂锅里熬熟,给男人吃,说是吃啥补啥的。

更多的劁猪匠却是轻轻一挥手,将两颗玩艺儿抛到了猪舍的屋顶上。

自从驴踢坏了爹爹的下身,爹爹再也就不干这一行了。他有时会靠着枣树蹲在地上呆上好长时间,然后长长地叹上一声气。他多半是想劁猪与自己的因果关系。

也是打从这儿不好使之后,小枣妈和他爹爹吵嘴的次数也就多了。小枣妈叫花玲,水灵灵的。奶奶只在一边叹气。小枣爷“抓壮丁”走了,直到全国解放也没有回来。守了几十年寡的奶奶懂得媳妇跟儿子置什么气。她理解她。

                    叁

春种秋收,春华秋实。

这一年是个丰收年。而小枣家的两颗树,更是果实累累,把个树枝压得弯弯的:红的,又大又红,而且透着亮;青的,正在慢慢地变红;丽的,红里带青,如华丽的彩绘……。颗颗大枣胀红了脸,不是羞涩,而是饱满地骄傲着。它们拥挤着,在向主人表达着丰收的喜悦,秋风吹过,欢快地、调皮地摇晃着,像考了满分的小学生,等待着家长的夸奖。

一整个夏天,小枣爹都在枣树上睡觉,不是为了看枣,而是为了纳凉和避蚊。爹爹在粗大的树岔上放置了一张竹床,四条腿绑在粗壮的树枝上,很结实。

果实累累

小枣和小树争吵着要跟爹爹一起在上面睡,被奶奶呵住。奶奶是怕床小光从上面掉下来。为此,小枣哭闹了很久,最后,被奶奶许诺秋后大枣换了钱给她添一双新鞋算罢。当然,小树也要要,不过,他要的不是鞋,而是在镇上供销社里恋恋不舍地瞄了无数次的万花筒。

白天,大人下地时,小姐弟俩得以爬上“看枣”。看枣只是个理由,多半是为了玩。不过,还真有人偷,不是大人,是小孩。为首的正是大头。

大头在小伙伴跟前有很多可以卖弄的:玩具手枪、洋火炮、钢套(轴承)、还有万花筒等等。因为他爹是村支书,他叔在洛阳轴承厂工作,他有这样的条件,所以,他靠这些资源顺理成章地成了说一不二的孩子王。

万花筒小枣只看过一次,可当大头不准小树看之后,小枣也就再也不看了,那怕是大头求她,她也不看。扭上头,倔倔地拉上小树走了。

大头在后面气愤地红着脸,结巴着喊:“小、小、小枣!我光叫你看,小、小、小树不、不、不能看。他、他、他是个野种,是、是、是戏子生、生、生的,光、光、光看脏万花筒……”

小树哇地大哭。小枣回过头去,冲到大头跟前,挖他一脸五爪血醭鳞,呸上一口,拉着小树就跑了。

回到家里,小树问奶奶,奶奶气愤得直哆嗦,拄上拐棍就去找大头爹骂娘。半晌后回来,搂上小树擦擦泪,说:“嫑听人家瞎说……。”然后,自己背过脸去流泪了。

唯一能让小枣和小树号令小伙伴儿的时候,就是大枣挂满枣树枝头的时候。为了能吃上又大又甜的“石磙枣”(她家的枣又大又甜,都称之为石磙枣),小伙伴儿都对小树言听计从,小枣很是得意。

偷枣的人,是大头他们。

那天,小枣和小树在竹床上玩累睡着了,大头他们几个鬼鬼祟祟地伸头向小枣家院子看看,没人,拿起事先准备和竹竿㨯(音:kuò;意:打、够)起枣来。一竿子下去,枣忽啦啦地掉了一地,小伙伴儿扑上去疯抢。惊醒了竹床上的小枣和小树,俩人大呼“偷枣啦”!并急忙下去撵他们。

小伙伴儿没想到树上还有人,便疯跑,有人摔倒在地,大枣滚了一地,也不顾得捡。

不是小枣他俩不让偷,是没长熟。熟了,爹爹会给他俩分几兜,给小伙伴儿们送去。听着小朋友家里大人说着感谢的话,看着小朋友贪婪地吃起他俩送去的大枣,也是他俩最荣耀和自豪的时刻,仿佛做了无比高尚的事,心里美美的,姐弟俩拉着手高高兴兴回了。

大头头大体胖,跑起来一崴一崴的,不快。小树撵上大头,用力一推,大头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摔了个鼻青脸肿、灰头土脸。从来没受过委屈的大头恼了,他从地上爬起来,不顾满脸的灰土,冲上去和小树撕打在一起。

两个人一缠一骨碌,虽然小树胖壮,可毕竟大头比他多吃两年饭。一会儿工夫,大头占了上风,骑在小树身上,喘着粗气抡起拳头捶起小树来,扑里扑嗵,一顿饱揍。看到小树吃亏,小枣上前拽住大头的手臂,用牙狠咬下去,疼得大头呲牙咧嘴。大头用脚用力向她踹去,一下把她踹个仰趴叉。

“住手!”正打得不可开交时,一个声音呵住了大头。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大人来到他们面前。是大头的叔叔出差路过古桥镇,顺道回老家看看,正好遇上了大头和孩子们打架。

大头叔穿一身劳动布工作服,理个小平头,三十来岁,很是精神。

他拉开了骑在小树身上的大头,扶起小树,又拉起小枣。小枣不依不饶,上前去撕挖大头,被大头叔劝住。

“我打他,我打他,哟!谁家的小妮恁烈呀。”他边劝小枣,边去象征性地打大头。大头见叔叔胳膊肘向外撇,边哭边骂:“他、他、他是戏子生、生、生的,叔叔为啥不给我一、一、一事呀!”

闻听此言,大头叔真的生气了,“啪啪啪”地真打了起来,打得大头哇哇地大哭了起来。大头挣脱身,满腹委屈地向家跑去。

大头叔一边安慰小枣和小树,一边拉着他们向小枣家走去。他要替大头向小枣的家长道歉。

来到小枣家,爹爹拉奶奶去镇上医院抓药去了,不在家,只有小枣的妈妈花玲在。进了院子,大头叔多年不曾回过老家,只听说花玲水灵漂亮,今天一见,真让他怔住了,竟忘记了要说什么了。

小枣和小树扑向妈妈委屈地哭了起来。大头叔才恍过神来,向花玲好一阵子道歉。都是一个村的,小孩子打架根本不算个事儿,大头叔竟然连家都来不急回,就先照顾小枣和小树,这让花玲不好意思起来。花玲给大头叔让座,大头叔坐下了。大头叔从兜里掏出糖块来,哄住了小枣和小树出去玩后,俩人聊了很久很久。直到小枣爹和奶奶回来,花玲红着脸,大头叔才尴尬地回了。

小枣爹一言不发,连送送的话都没说,蹲在门口低下头抽起纸烟来。花玲回到里屋,蒙上被子佯睡了。知道大头叔死了家里的,她的心再也不能平静了。

原计划在老家一过就回的大头叔足足在家停了半个月,几乎每天都要到小枣家的枣树旁坐坐。十六天后,才动身出发。

两个月后,小枣和小树家妈妈莫名其妙地离家出走了。奶奶也于妈妈出走后的三个月后离世。从此,他们家的天塌了。奶奶临了,交待小枣爹,一定要照顾好小枣和小树,如果媳妇回来,千万要原谅她。

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慈祥的老奶奶满怀对小枣和小树以及爹爹的无限牵挂,永远地长眠了。爹爹明明知道妈妈跟谁跑了,却不去找她,从此借酒浇愁,时常烂醉,他彻底颓废。而只有七岁的姐妹俩一夜长大了,他俩倒成了这个家的最后希望。

                      肆

十年后。

女大十八变,小枣一改年少时的单薄和柴瘦,出落成了圆润漂亮的大姑娘,成了方圆十几里无人能及的大美女!身材修长,粗衣褴衫穿在她身上,却能透出一种纯真洋气的气质,引得其他少女们争相效仿;脸蛋儿红润,如自家的大枣;一说话,声音比枣还甜,生生能甜倒人……

小树,高高大大,眉青目秀,更是一表人才,十分阳光和阳刚,让多少小媳妇、大姑娘背地里直夸他。小树走过,后面小媳妇叽叽喳喳的夸赞声,让小树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如大枣一般。姐弟俩拉着手从街上走过,一路不停的夸赞声,不像姐弟,倒像情侣,成了村里的一道风景。而这一切无关乎她依然贫穷的家庭。

妙龄的小枣,她的开朗、率性、大方以及美貌迷倒了众多钟情的少年,羡慕了成群怀春的少女。每年的三月十五古茬庙会,兴国寺前的社戏唱得再好,而看戏的观众似乎都是冲着小枣去的,她走到哪里,哪里便是现实中最精彩的剧情在演绎。而小树,俨然就是最贴心、最忠实护花使者。

众多的拜倒于她的人中,以大头犹甚,她曼妙的倩影,不知多少次出现在大头的梦境里。 大头满脑子都是小枣的倩影,遇上机会能和她在一起,他眉飞色舞,极尽展现自己之能势;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和小枣在一起。

长大成人后,儿时的打闹,反倒成了目前友谊的黏合剂,那些糗事,被反复提起,反复调侃,哈哈大笑。

大头家物质条件好,庙会上,他叫上小枣和小树来他家喝酒。年少轻狂,酒量无底。第一次喝酒的小树最不胜酒力,三杯即倒,小枣要扶他回家,怎奈小树人高马大,背他不动。大头拉住小枣,让她招呼其他女同学,他安排其他同学把小树抬了回去。

也就是这一夜,醉眼朦胧的大头,实在把持不住那心中燃烧的对小枣相思的欲火,在女同学还没离场的情况下,竟抱走毫无防备的小枣,放倒在床,一阵狂吻。嘴里不住地呼唤着:“小枣!小、小、小枣!今生我、我、我要定你、你、了……”

小枣奋力挣脱,“啪!”狠狠地抽大头了一计耳光。羞怒地向家跑去。留下被打醒的大头,痛苦地坐在地上,抱着头“唔唔唔”地后悔惭愧地大哭起来。

大头爹知道了事情的原由,抡起皮带狠抽起他来。已是后悔万分的大头倔强地喊道:“打吧!打吧!好、好、好地惩罚我、我、吧!……这辈子非、非、非小枣不娶!”大头娘拉住爹,大头爹长叹一声,喘着粗气抽起纸烟来。大头娘一边嘟囔着:“依咱的条件,她找都找不来,娶了她是看得起她了,埋汰了……”

大头爹怒骂道:“你懂个啥?!能娶上小枣,算是咱的造化!”说罢,站起身,提上会上见的礼物,向大步流星地小枣家走去。

小枣跑回家里,蒙头大哭。小树一边烂醉如泥。小枣爹急急地问小枣,小枣哭诉了刚才的一切。

小枣爹气愤异常,一言不发,冲向里屋,找出已经生锈的劁猪刀,在门槛石上“嚯嚯嚯”地匕着。他要把欺负小枣的大头给劁了。

这时,大头爹走进了院子。小枣爹住了手,大头爹让上烟,小枣爹也不接,大头爹连忙赔不是,又拉上小枣爹进了堂屋。

“兄弟啊,你看这逆子喝多了干出这事来,实在对不起啊……。不过大头也确实是对小枣一片真心,多次催着让来提亲,只是我还没腾出手来找媒人,结果喝多了就发生这样的事儿。

好再也没造成什么实质的严重后果,吓着小枣了我亲自来道歉,请小枣看在我这老脸上原谅一步……。今天,我正式上门提亲……。希望大头当兵前,把他俩的婚事定下。

……还有,今年咱村只有一个参军名额,这两天我再去镇上武装部找江部长活动活动,争取弄俩名额,让小树也参军。如果实在争取不到俩名额,那也得让小树当兵走,大头我给安排到洛阳轴承厂先当临时工……。”

小枣爹仍旧一言不发,脸色难看。一提洛阳大头的叔叔,小枣爹更是愤怒不已,妻子花玲正是跟大头叔去了洛阳,他始终认为,是大头叔拐走了自己的妻子小枣的妈妈。恨,从心底里;疼,也从心底里。

小枣爹抖着手,拿起礼物就要向外扔。这时,小枣从里屋冲了出来,一把抓住爹爹的手,冲大头爹说:“我答应!但必须让小树当兵走!”

大头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他笑笑说:“好!好!好!一定,一定!都是一家人,好说,好说。”

小枣清楚地知道,一个村支书,掌握着重要的社会资源和跳出农门机会,而如蝼蚁一般活着的小百姓,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这是重要的也几乎是唯一的机会!为了小树,为了这个家,她愿意牺牲自己的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婚姻和幸福!

第二天,知道事情真相的小树抱着小枣失声痛哭,在他心里,让小枣嫁给别人,等于摘去了他的心!他冲小枣怒吼道:“你在胡说八道,这不是真的!我不答应!不答应!”

小枣已经是泪流满面,但她平静而平淡地说:“我愿意!我愿意!”

那一年,小树和大头都穿上了绿军装。站在解放牌卡车上,他们在敲锣打鼓欢送的人群中寻着自己的亲人。小树向小枣和爹,大头向自己已经定过婚的小枣挥挥手,汽车发动了。

                 

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同在一个连的小树和大头,已经建立起了深厚老乡和战友情,而他们的部队,也向老山集结。

一次战斗的间隙,两个人拿出同一张小枣的照片,看了又看。躺在草地上,大头深情地对小树说:“小、小、小树,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小枣姐吗?我知道,我配不上小枣,但,我、我、我敢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上我对小枣忠心和爱怜的。这、这、这样给你说吧,如果你姐要我的心,我会毫不犹豫地给她挖出来……。小时候,我打过你,欺、欺负过小枣,那都是太小不、不、不懂事……。”

小树很久才说话:“大头哥,我希望咱们从战场回去的话,这辈子你要好好善待小枣,我,唉!”他住了嘴,眼泪流了下来,然后说:“这世上只有我懂小枣的心!”

“日!”一发流弹炮呼啸着向他们袭来,大头猛地扑向小树。“轰!”炮弹在他们身边炸响。很久,小树才苏醒过来。他疯了似地大叫着去挖血肉模糊的大头,大声呼唤着大头的名字。

惨烈的战争

很久,大头才算醒过来,但他的臀部以下,已经全部炸飞了!大头拼尽最后一口气对小树说:“对不起,小树,我、我、我知道小枣爱的是你,替、替、替我照顾好她。”牺牲时,手里紧紧地攥着小枣的照片。

大头就这样牺牲了,离接到撤退命令仅仅只有10分钟。

一年后,荣立一等功的小树转业回到了许都市。

那年的清明节,他和小枣陪着大头的家人在本县烈士陵园为大头献上了鲜花,并标准地向“一级战斗英雄”大头敬了个军礼。当小枣去拉他时,只见他已是泪流满面。他哽咽着说:“兄弟!你未婚妻和你的战友来看你来了!”

他回过头拥抱着小枣说:“姐姐!这世上最爱你的人是大头!”

两个人抱头痛哭!

一年后,小枣爹不行了。临终,他告诉了小树的全部身世:小树啊!你亲妈是许都城物资局的文艺干事,她深爱着你的亲生父亲章瑞之,你生父是越调剧团的生角演员,后被错误地打成了反革命。他们已经私订终身。当你母亲带着你来古桥镇找你父亲时,听别人讹传说你父亲已经被处决了,你母亲留下遗书,绝望地在咱家门前的枣树上寻了短见。第三天,得知消息的你生父逃出来,在你母亲坟前痛哭不已,最后投河殉情……。

你们如果见到你们花玲妈妈,就告诉她,我原谅她了。

最后,小枣爹用尽浑身力气,把小枣的手交到小树手中,他用最后一口气说:“你们结婚吧,孩子们!”气绝身亡。

小枣和小树趴在爹爹身上,放声大哭……

三十六年后。

如今,她们幸福地生活在许都城,儿孙满堂。每年的清明节前,他们都会带上孩子们,回到古桥镇,为大头,为奶奶,为爹爹,为小树的亲生父母扫墓祭奠,缅怀为国捐躯的英雄和平凡而又伟大的亲人!

老家门前的那两棵老枣树,如今依然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王国宏小说作品

2018年02月22日下午起笔,28日下午完稿。

写出本小说,除春节休息外,用了几天时间,您看完用时可能不到二十分钟!

原创不易,请您点赞!

无我之淡俗,没您之高雅!

没我之粗艺,无您之君子!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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