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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份冷漠的死亡声明

一份冷漠的死亡声明

作者: 韦芈 | 来源:发表于2017-11-06 21:42 被阅读0次

巨人倒下后,身后遗留大片森林,夸父的乱发化为茂密丛林,罗伯-格里耶的去世,也许宣告新小说运动的终结。其实新小说运动早已式微,即使罗伯-格里耶永生不灭,也不能逆转现状,甚至可以大不恭的说,新小说运动的兴旺本身就是伪现象,新小说是句文化口号,对普罗大众从未产生过影响,即使这个小说流派中,曾经出现过两位诺奖得主,1969年的塞缪尔·贝克特(是否应该纳入新小说作者尚存争议,我本人站在反对者一方)和1985年度的克洛德·西蒙。真正关心罗伯-格里耶的永远是批评家,而他们也从未正确解读过罗伯-格里耶的作品,包括对其推崇有加的罗兰-巴特在内,罗伯-格里耶深知这点,他把试图解读他作品的批评者称之为“讨厌的客观人”,小说家和评论者,天生便是相互利用的欢喜冤家,看似有些矛盾,但却是真实。

去世前一年,罗伯-格里耶隐匿在路易十四时期的城堡里,悠哉悠哉的料理花卉,而外界的噪音甚嚣尘上,他们以为可以像击倒君特-格拉斯那样,kill另一个欧洲文学教主,法国《时报》称,罗伯-格里耶于2007年出版的《伤感小说》,虽被作家自称为成人童话,并算不上是他的一部作品。批评家们正在重复前任的工作,事实上他们从未休止过对罗伯-格里耶的倾轧,而罗伯-格里耶则安享着批评附带的利益,时而投去漠视一瞥。所有新小说作家都是批评的受益者,上个世纪50年代,娜塔丽·萨洛特通过向卡夫卡和福克纳致敬,表达对法国文坛的不满,揭开了新小说的帘幕,而新小说派得以成立的真正机缘,却来自批评家埃米尔·昂利奥,埃米尔·昂利奥在《世界报》撰文攻击罗伯-格里耶,说《窥视者》的写作属于圣安娜第九房间(巴黎著名的精神病院)。他的攻击让《窥视者》销量达到了一万册。

罗伯-格里耶的去世,欧洲评论界只是失去了一个标靶,如丧妣考着痛哭嚎涕的,则是远东的中国内地,那里有他的嫡系传人,中国是罗伯-格里耶的福地,他的小说《橡皮》在法国第一年只卖出几百本,在异国他乡,一年竟售出十几万册中文译本,罗伯-格里耶生前,多次表达过对中国的好感,他的作品《幽会的房子》既以中国作为背景,而在《致读者》一文中,他有过如此描写:“我设想,在市中心一条拥挤的街巷里,广州的女大学生在一家小餐馆的桌旁读《幽会的房子》,甚至,为什么不,少年骑在水田中央的黑色水牛上,辨认亨利·德科兰特伯爵在布罗塞里安德森林,在布列塔尼,在世界另一头的骑士式的冒险。”

他说对了一半,在广州的小餐馆中,确实会出现女大学生,手捧《幽会的房子》,架着副水汪汪的大眼镜,象阅读圣经那般虔诚,但这还是表象,中国人比欧洲评论家更不懂罗伯-格里耶,这些浮在水面的知音,本质都是抄袭者和意淫狂。曾几何时,罗伯-格里耶成为城市小资的装饰品,在我年少轻狂的年代,曾与某女文青互聊起彼此的文学志向,她声明要做中国的杜拉斯,我只能厚颜无耻的表白,自己将成为中国的格里耶,语毕我狡黠一笑,无形中感到自己升华了,于是甚是得意。

事实上我只深读过《橡皮》的前言,并确信如我等读者,在中国并非个例,而是喧哗的大多数。欧洲评论家说过,罗伯-格里耶在上世纪70年代出版的作品,大多与“叙事复杂的色情小说”无异,色情不是阻扰阅读的原因,叙事复杂才是票房毒药的根源,即使“精通”理论如我辈者,亦无法承受兀沉无趣的描写,进而丧失了阅读兴趣。我们热爱罗伯-格里耶,更多是他的传闻与身份,罗伯-格里耶自命新小说之父的狷狂,很容易吸引青春期的读者,读者津津乐道他的叛逆,妻子所揭密的SM倾向,最商业化的新小说作家,导演与小说家的双重身份,新小说派的内讧,以及他的外型,包括沧桑的脸、浓密的胡须,让罗伯-格里耶看着象个小丑,行为却貌似圣人。

中国大陆1979年引进了《橡皮》,应该是罗伯-格里耶首度登陆中国,柳鸣九在其编选的《新小说研究》序言上评价,这样一个在反映社会生活上、在社会思想意义上有明显缺陷的流派,不足以成为文学上的典范与楷模。但是他低估了中国作家的狡猾,与演员一样,他们都是手拿行业执照的职业骗子,谎言和抄袭乃是日常工作,早忘记了廉耻为何物。翻阅中国的先锋派小说,会惊奇的发现,无论格局还是技巧,几乎与《橡皮》毫无二致,而且质量要低劣得多,堂而皇之的抄袭让很多作家暴获大名,并且享受利益至今,引用刘小枫的话,便是“在八十年代的中国,他的成名作《橡皮》也是广受关注和竞相模仿的文本,但也像其它的模仿一样,只出些非驴非马的东西。”我记得在九十年代初期,流行过一种说法,中国先锋小说用10年时间,走完了100年的世界新文学史,我对此言论只能作如是理解,中国文学用十年时间,复述了世界文学史一遍,复述是无创意的简单劳作,复述的作品与贴着外国商标的MIDE INCHINA并无区别,我曾经在一个月里临摹了,从钟繇到康有为的字帖,我没胆量宣称,自己一个月走完了几千年的书法史。

罗伯-格里耶尸骨未寒,这时候菲薄他的中国弟子,有些不合时宜,但刻薄一下又能如何,既得利益者不会听到曹溪佛唱,他们血管里流的都是冰渣子,而罗伯-格里耶声称,我从来只谈自己,不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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