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墨/文
今天的天气不好,天空阴沉沉的,四面八方的乌云似乎都在朝着这个小山村聚集,仿佛整个苍穹都要跌落下来。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简陋的茅草屋里,阴天鲜有的昏暗光线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里照射进来,让几乎家徒四壁的小屋不至于完全漆黑。老汉面朝天躺在吱吱呀呀的木头床上,他的脸色蜡黄,眼睛和脸的两侧都深深的凹陷下去,没有表情的脸上,一道一道的皱纹深的仿佛像是雕刻家用刻刀刻上去的一般,嘴唇也干成了两片白色的死皮。此刻的他,身上更是早已瘦成了皮包骨。几乎完全使不上力气的他,还在竭尽所能的将手伸向空中,吃力的够着,仿佛他要极力的抓住什么,是的,此时的他,无疑已经看不见了,同时,他两片死皮般的嘴唇还在缓缓的张合着。小屋的地下站着几个人,他们都知道,他叫的是“春生”、“雨逢”。
老汉姓梁,名梁汉,为了叫起来顺口,邻居们便称他为梁老汉。梁老汉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49岁时搬来这里,那时的他,虽然只有49岁,但是因为过度操劳,本应该满是活力的脸上却布满了皱纹,身体也过于消瘦,导致年纪轻轻就被叫成“老汉”。他搬来的时候就带着个男孩,邻居们聊天的时候总是很少提起他的大儿子,因为早就听说,他大儿子在煤窑上班,早早就被炸死了,大儿媳也跑的不知踪影,只留下个没满周岁的孙子雨逢。
为了抚养孙子,老汉恢复了他的老本行,在村里种起了地,而这,似乎也是他唯一会做的。春天,他将秧苗栽在地里,为了能获得一个好收成,几乎每天都去地里悉心照看。到了秋天,他将打下的除了自家吃以外的粮食卖掉,买些常用的必需品,然后安安心心的和孙子过冬。
然而不幸的是,仅仅过了三年,他的二儿子和二儿媳双双出了车祸,撒手人寰。只留下了刚过周岁的孩子——春生。无奈,老汉回到原先的居住地,带回了二儿子的孩子。自此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沉浸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深渊中无法自拔。可是,他干活却更加卖力了,甚至又尽可能的开辟了一大片荒地,因为又多了一个孙子要抚养,由不得他软弱。他知道,以后还要让两个孩子念书,让他们有前途,不要活的像自己这么苦……
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雨逢升一年级的时候到了,老汉拿出攒下的钱,细细的想了片刻,终究还是拉起雨逢的手,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又三年过去了,春生上学的时间也到了,这次,老汉却只字未提让他念书的事。眼看就要到开学的日子了,春生见爷爷什么也没有为他准备,不禁着急了起来,因为他记得三年前雨逢哥升一年级的时候,爷爷很早就带他去买了书包和文具呢。于是,终于有一天,他鼓起勇气,问爷爷道:“爷爷,我该升一年级了。”“唉!”老汉无奈的叹了口气,“孩子,咱家实在是没有钱了,春生有的是力气,咱爷俩供你雨逢哥哥上学,好不好?”“不好!就不好!凭什么他能上学,我就不能?我也要上学!爷爷,你偏心……”春生哭了,用他脏了的麻布衣袖擦着眼泪。是啊,他的爷爷,就是偏心,就是不公平,从小就是这样,家里有什么好吃的,爷爷总是多给雨逢吃,如果东西少,他就干脆全部给了雨逢,春生根本尝不到。干活的时候,爷爷也是让年纪小的春生多干,让雨逢在一边歇着。犯错了更不用说,一旦春生错了,老汉是又打又骂,而雨逢犯错了,总是讲几句道理便了事。有些邻居都看不过去了,而现在,爷爷尽然让雨逢念书,自己干活不说,还要用自己的钱去供他?
……
梁老汉一年比一年老了,慢慢地,他再也扛不起锄头和铁锹了,他的头发白了,脊背也佝偻了。两个孙子出去有些年头了,却始终没有一个肯回来看他,也没有一个给他寄钱,老汉的生活,越来越困难了。
在生活的压迫下,他不得不为了生存而斗争。终于,他走上街头,开始了“捡破烂”的生涯,要是以前还好,街上的废弃物很少有人去清理,将那些可用的废弃物捡去卖掉,维持一个人的生活不是难事。可是现在不是,各街道都有环卫工人,他们都按时清理街道,因此,很少有废弃物残留。于是,行人们总是能看到老汉一手提着脏兮兮的麻木口袋,一手拿着一根木棍,头顶着炎炎的烈日或是倾泻的雨水,亦或是翩翩飞舞的雪花,在街头巷尾,佝偻着脊背,俯身用木棍“探索”着。要是哪天运气好,能遇上环卫工人载垃圾的车,他便立刻高兴的眼里闪着亮光,跟他们边打招呼边用全力搜寻着那些“宝物”。是的,他每天都会出来,因为只要有哪一天不“工作”,他就没吃没喝……
老汉的大孙儿雨逢,早已经在毕业之后娶妻生子。结婚之前,他就和女方家人提过,自己没有任何亲人,因为女方家条件很不错,如果他说出远在农村的爷爷,是会被看不起的,更何况,此时的爷爷,已经没有了劳动能力,若联系上了,只能是自己的累赘。碰巧妻子又是疑心极重的人,她别出心裁的将丈夫的银行卡与自己的手机绑定,时刻监督着雨逢,让他根本没机会给爷爷寄钱。
而老汉的二孙儿春生,此时在城里也是混的风生水起,有房、有车、有老婆。和雨逢不同的是,他却是有家不回,有钱不给,是啊,他恨爷爷,为什么一样是孙子,在他面前,待遇却是那样的不同,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痛苦又深刻的经历。
这天,老汉的两个孙子同时收到了来自村委会的电话,电话的内容都是一致的:让他们回来,见老汉最后一面……
尽管失明了,老汉的耳朵却很灵敏,当两个孙儿走进这熟悉的茅草屋时,他仿佛听到了他们的脚步声,于是,他努力用最大的声音叫道:“雨逢、春生!”两个孙儿都没有做声,雨逢心里满是愧疚,春生心里满是恨意。“今天,爷爷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老汉顿了顿,重重的吞了口唾沫,“我……我只有……只有一个……儿子,那……便是春生的父亲。”“啊?”兄弟俩异口同声的惊叫起来,他们互相望着对方,“是的,雨逢……是我……是我从原来的……居住地捡的,那天刚好……下雨,所以,春生的……的父亲,为你取了……取了名字……”,“咳咳咳,咳……”“爷爷,爷爷您先歇歇!”雨逢早已哭得泣不成声,停了不到几分钟,老汉又赶紧张开了嘴,似乎生怕说不完似的,“春生,爷爷……爷爷知道……你……你恨爷爷,可是,雨逢是个被抛弃……的孩子,他很……可怜,咱们……咱们梁家,世世代代都是……硬骨头,即使……是拼体力,也……能活下去。”老汉不舍的将头扭向一边,没说完就断了气。“爷爷!爷爷!”春生瞬间跪倒在老汉床前,泪水滴滴答答落了一地。屋里的其他几个人,也在悄悄擦着眼泪,他们,是村委会的人……
一阵狂风大作,天空中划过一道道闪电,瞬间雨水下得滂沱。轰隆隆的雷声,似乎在肯定着什么,又在批判着什么……
作者简介:以墨,原名刘晓琴。祖籍河北省张家口市蔚县。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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