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雨特别大

那天的雨特别大

文|卓耳

2018年2月25日  某北方小城  精神病医院内

“那天的雨特别大！”

“真的，特别得大！”

王五逢人就这样说，初次听到的人还会好奇地问几句，不过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再听到这话的人也就无奈地摇摇头，走开了。

李直见到王五的时候，他也是这两句话反复不停地说。

李直来精神病医院探望朋友郑雨，他因为失眠造成了轻度抑郁，正在住院接受治疗，今天已经是住院的第二周了，恢复得不错，医生说他下周就可以出院了。

李直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很多病人在一楼的封闭花园活动。李直从没见过这么多精神病人聚在一起，心里有些发怵。

有的病人看起来还比较正常，除了穿着病号服，跟常人无异，但有的病人看起来很怪异，眼神直直地盯着某一处，一动不动。

转了一圈，终于在凉亭那里找到了郑雨，他正跟一个病友聊天，看气色还不错。两人正在聊着病情，王五过来了，他边走边对着每一个人重复那句话：“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

王五的表情像个藏有秘密的孩童，这表情挂在这张中老年人的脸上，颇有些与众不同之感。

李直好奇地问郑雨：“这个人是怎么了？”郑雨抬头看看王五：“唉，倒霉啊！”李直在郑雨地讲述中知道了这个其貌不扬的王五半生的经历。

王五是这个北方小城市最边缘的人群中的一个，就像一粒尘埃一样，泯然在一片尘土中，无声无息。这群人住在距离城市十几公里的地方，通过付出艰苦的劳动来维持生命的基本需求。对于王五来说，一辆半旧机动三轮车就是他的谋生工具，也是他最珍贵的财产。因为是非法营运，他也只能在城市外围打转，挣些小钱。

王五父亲早早死了，母亲身体不好，王五打几份工挣钱给他娘看病，治了十年，还是没能救回来。王五母亲去世的这一年，王五已经三十五了，身体因为过度劳累也大不如前，没人愿意跟这样一个人过日子，就这样，王五一个人艰难地捱着日子。

就在邻居们都以为这个孤独的人就要这样走完一生的时候，老天送给了他一个宝贝。

在他四十九岁那年，他开着三轮车回来的路上，在路边捡到一个半岁多的小娃娃，是个男娃，脸上很大一块儿褐色的胎记，大概是被父母遗弃的。路上也没有其他人，王五只好把他带回家了，看热闹的邻居们都劝他把孩子送走，养活自己都不容易，哪里还能有钱照顾一个孩子。

说来奇怪，这个半岁的小娃娃直直地盯着王五看，也不哭闹，看得王五心里直发酸，再也放不下这个小娃娃。王五决定，不管日子再难，也一定要养活这个宝贝疙瘩，他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王志强，希望他有志气身体强壮。

这以后的日子，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

王五的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白天他把志强抱到邻居老蔡那里，让他老婆帮忙照看，每个月给他们拿点钱补贴一下。王五就在外面开三轮挣钱，以前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有了志强，有了希望。

晚上六点他就回去，挂念志强，这孩子越来越可爱了，嘴里咿咿呀呀说话。王五一个大男人，也慢慢学会了冲奶粉、换尿布什么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孩子已经四岁了，小嘴吧嗒吧嗒说得可厉害了，“爸爸，爸爸，你猜我拿的什么东西？”

“我可猜不到。”王五非常高兴，老脸都笑出了很多褶子。

可惜的是，这种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

也就在17年春节之后，王五拉了一位客人，因为路程较远，他又特别想挣这个钱，晚上八点还没到家，王五挂念志强，想快点回去，可是雨下起来就不打算停了，还越下越大。天色越来越暗，王五就把不算亮的前灯打开照着路，心里着急，再加上这段路上车辆和行人很少，他的速度很快。

可是，路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王五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撞上去了……

王五的脑袋一阵阵的发懵，看着前面地上一动不动躺着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半晌，他赶紧下来查看。地上是个年轻男人，一动不动，头部流了很多血，血被雨水迅速冲开，晕染开来，像一朵可怖的食人花。

王五控制住抖个不停的双手，伸手试了试那个人的鼻息，还有气儿，他慌忙到三轮上拿出他的手机，颤抖着拨打了120,报了自己的位置。

后来的事情就急转直下了，120过来了，王五跟着一起上了车，拉到医院抢救了半天，也没抢救过来，死在了手术台上。

之后的事情对于王五来说就像梦一般，家属来了，捶打、唾骂，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他觉得自己一生中都没有这么被人围观过。

警察也来了，把他带走了，因为没钱赔偿死者的家属，他被判了三年，再后来，他就疯了，被送到了精神病院，而志强被送到了孤儿院。

听完这个故事，我唏嘘不已，人生无常大概就是如此了吧！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王五一眼，他仍旧逢人就说：“那天的雨特别大。”

2017年3月22日

刚刚偷了六万多现金的张三和李四仓皇地逃到了城边树林里，二人准备把钱分了各自逃跑。但是张三想把钱独吞了，看着雨势越来越大，天也很暗看不清路，就把李四领到路边，说是打车。

张三拿着李四的那份钱，让他打车，等了半天也没有。终于来了一辆速度很快的三轮车，张三嘀咕：三轮车能不能撞死人啊？

不管了，他捡起一块石头，朝着李四的后脑勺狠狠砸下去，然后用力将李四推向正在疾驰的三轮车前……

大雨还在不停地下，冲刷着路上的血迹，冲刷着黑暗深处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