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散场(系列短篇14)

作者/胄宁

路边的柳树把枝条轻轻飞扬，迎着我的面前扬起，又滑落。耳边游来一阵九里香的花香，伴随着闷热的风吹乱了我的刘海，我用右手整理好头发，呼出一口热气。幸亏没有出汗，我很讨厌衬衫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六月底的盛夏，似乎连空气都是热腾腾的。

为什么T市立文科高中要在这样一个闷热天气举办毕业典礼呢？无从得知。再一细想的话也不只是T市的高中，全国的高中貌似都在这个月结业。就这样，闷热的气候成功的蒸发了我们对青春的最后一丝留恋与不舍。

已经秃顶的老校长在讲台上叨念着每年相同的稿子。台下的我们也终于脱去禁锢了我们三年青春色彩的校服。有的呆然木讷的听着演讲，有的左顾右盼，寻找着自己的伙伴。而我则困意袭来，倚在椅背上，目似瞑，意暇甚。半梦半醒之间，高中的种种曾经就像电影一样闪过我的脑海。

“同学，你的裙子真漂亮!”开学第一天，和我第一个搭讪的同班女生这样对我说。不过我当时就觉得和我交朋友才是她的真正目的，因为眼前这个女生留着帅气的短发，高高的个子非常显眼，颇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牛仔裤加T恤衫的中性搭配我感觉真的很适合她，裙子什么的她穿上的话，估计也不会那么好看。

“啊，裙子是在Z市的百货商店买的。”我收回看她目光，低下头，怯生生的回答。

“啊，这样啊，挺好看。很适合你。”这个高个女生目光游移不定，看着自己的鞋子说话，我感觉她根本没看我的裙子。“对了。”她突然抬起头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撩了一下挡在眼前的短发，“你叫什么名字？”

“白咏夜。”我依旧低着头，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真好听，”她把刚才撩头发的手移到脑后，挠了挠后脑勺。虽然她在夸奖我的裙子和名字，但我从她的语气和表情上感觉不出任何波动，看来这个人是个很不擅长伪装自己的感情的单细胞动物，这个搭讪真的是漏洞百出，不知道她和班里其他女生怎么说上话的。“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叫阚子卿。”这个女生大大咧咧的伸过右手和我握手。让我感觉既唐突又好笑，我轻轻伸过手和她那比我大一圈的手握在一起，感受她的体温，也许以后和她做朋友的话，日子不会过得太平淡吧，我当时这样想着。

之后的三年我们真的成了好朋友，好闺蜜。由于自己的性格比较内向，所以回想起来，高中非常要好的朋友也就只有子卿了。她帮了我很多的忙，说的具体点就是帮我赶跑了很多追求者。

记得那是第一次收到情书，淡粉色的信笺悄然从我的书桌划出一角，我把它紧紧握在手里，生怕被别人看见。从未想过高中要谈恋爱的我当时百感交集，只能找子卿商议。子卿看了一眼情书，“写的真没水平。”这是她说出来的第一句话，我当时记得被她气乐了。

时过三年，不得不说那确实是一封既没文采，又没创意的情书，不过当时的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回应那个并不太熟络的同班男生的那份心意。

“拒绝是吧？想好了？”子卿她用纤细的手指轻弹着情书，低下头问我。

“对，因为我并没有高中谈恋爱的打算。”我回答。

“也难怪，”子卿弯下身子仔细看我的脸，“要是全校评个校花的话，小夜你能进前三名了，黑长直的长发，洁白的皮肤，小小的个子。不过你的性格太内向啦，很多人会忽略你的美。”她看得我有点发毛，我缩紧肩膀，躲避她的视线，“既然决定拒绝了，这封情书我就暂为保管了。”说着她就要转身走开。

“等等，子卿，你打算怎么做？”我心里有些不明不白的恐惧，追问道。

“当然是把这个男生约出来，告诉他你的想法，然后把情书还给他。”子卿转过头回答。

“可是，可是这样做好吗？”我有些犹豫。

“有什么不好？你又不用露面，我把你的意思告诉他就可以了。”她转过身去回答我。

“这样合适吗？”我还是有些不安。

“没问题，既然决定要拒绝了，又不好开口，当然就是由我替小夜你去说明情况了。”她轻松的扬了扬手中的情书，走出我的视线。

后来那个男生真的就没有找过我，看来子卿把这件事办的很妥当，不过我一直都没有问她这件事处理的细节，还有那个男生的反应。可能是嫌麻烦，她之后也没有提过。

日子就这么每天伴随着太阳的升落缓慢度过，而在这三年期间，子卿帮我拒绝了很多追求者的告白，我没有仔细去数数量，不过我感觉数量应该比我知道的多，因为子卿后来就会在看出点苗头后，直接去和对方说。由于非常雷厉风行的性格，和直截了当不加掩饰的言辞，导致很少有人敢和子卿唱反调。

又长又无聊的毕业典礼终于结束了，我和子卿并排走在校园里。我扬起头看她，一想到之后就不能每天和这个好朋友见面了，心里很是失落。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和子卿告别，她低着头在玩手机，脸上没有表情，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想什么。

就在我们走到教学楼旁边靠近操场的小路时，令我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就在我们踏入小路的一瞬间，5层楼几乎所有朝我们这边开的窗户全都同时打开，从窗子里边抛出大大小小的白色纸片，几百张？几千张？还是上万张？我数不清楚，绚烂的白色纸片眼花缭乱的在我眼前放肆飞舞着，回旋着，像是要激起这场青春散场仪式的那石破天惊的最后一点悸动。

纸片纷纷落地，几乎铺满了三分之一的操场和小路，把眼前的景色变的洁白无垠，是皓洁，是圣灵的洗礼。我捡起离我最近的一张，打开两折，在那张A4大小的展开纸的正中间用黑色水笔工整又认真的写着:

“再见，女神!”

我颤抖着打开另一张，用不同的笔迹写着同样的内容。这一张也是，那一张还是，原来上万张纸片都写着相同的四个字，在鲜红的晚霞的映衬下，光辉无比，好似到了另一个世界。而我就站在这个世界的正中央，享受着这漫天飞舞的纸片下的雪。这场雪没有寒冷与迷茫，有的都是温暖与真挚，将要坠落的太阳在结束前绽放着最绚丽的阳光，像是在做最后一个华丽的谢幕，我站在阳光的直射点上，满眼炽热。

“这是全校所有爱慕你的男生送你的礼物，”不知何时，子卿已经把她那颀长的手指搭在我的右肩上，“他们说无论如何都想在你离开这个学校之前，给你留下最后一点回忆，据说策划已久，我就答应他们了。”子卿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很平静。“小夜，你自己可能不知道，三年期间，你早就成了全校男生公认的女神，但是大家知道你的心意后，都打算尊重你的选择，远远的守望，不去打扰，而今天啊，最后一次，你就允许他们放肆一回吧。”

怎么能不允许呢？那是我们青春散场前的最后一簇花火，那是我们回忆离别后的最后一抹真挚，那是我们守望散落中的最后一次放纵。那是所有人的真情，那是只属于我的意外盛宴，那是只降落过一次的不寒的雪。

那次散场，最后怎么结束的我已然忘却。也许在名为青春的征途上，那绝对算是闪亮的一笔，用那深刻却又沉寂的爱，点燃了我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总是把自己封存起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我，在那次之后，终于开朗起来。那场大雪，既是终结，又是伊始，令我改变，令我难忘。

那个散场仪式，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剩下的只是我并不华丽的谢幕。这个谢幕是对所有喜欢过我的人，也是对曾经的自己。我那时突然明白应该怎样跟子卿坦然告别，怎么走出子卿的保护，自己独立生活，怎么活在这个并不温暖的世界，乐观而又美丽。

那场大雪，太过绚丽。

那次散场，不问归期。

                                                  17.9.26 1:11

梦的散场(系列短篇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