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4日 星期一
【唯一一次，他坐在电脑前要开口给我讲一个笑话，只说了一句便自己停住，然后摇头笑着说：算了，还是让你单纯多几年吧。】
接过郑总给我的两本书后我就着手开始整理课件。工作中，许多时候我觉得有事情做就是好事情，它代表着你是否能够心安理得领取薪酬，能够领到多少薪酬，代表着你在职场上是否拥有恰当的价值，能否仰脸挺腰正步，甚至也代表在工作时间你是否快乐。从这一点来说，或许我是偏向自我实现的类型，渴望成长、成功与认可，当面前摆上有一定挑战性的任务时总是跃跃欲试，并能够沉浸其中。我不去想毕业以后自己是否会进入金融市场从事期货分析，只在当下做好郑总交代给我的任务，作分析做PPT协助整理档案协助开户，所获得的回报是，后来公司一群人参加那一期的期货从业资格考试，只有两个人通过，而我是其中之一。那时候其实也是很笨的，又没有多少实际期货市场操作或分析经验，因为郑总说是要做内部培训或给（潜在）客户培训之用，于是刚开始的时候有些惶恐，幸亏郑总看出我的担忧，表示只需要根据书里面的章节内容制作成课件即可，实际讲演的时候他会根据对象自行增减内容。于是我就在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堂而皇之将书本的内容按部就班的制作成课件提交上去，并将那套近4MB的课件保存至今。
期间，因为要正式筹备广发期货粤东地区营业部，我们陆陆续续又招进来四个人，其中三个阿姐各有子女，有两个是关系户，另外有一个是刚从广州某大专院校毕业的男孩子，似乎也是经推荐进来的，与我同龄。我分别叫他们华姐、能姐、双姐和大智。华姐是由广发整个粤东地区总负责人徐总直接带过来的，本是客户，因为孩子已经快小学毕业而出来走动，顺手推荐她的闺蜜姐妹能姐一起入职；她是个看起来有些风风火火的女子，虽然家境优越又没有什么职场经验，但待人处事自有一番气度，虽然偶尔开点玩笑但面对工作能虚心求教，因着她的到来，我们和徐总难得有了几次茶话会；我离开后她还有一两次联系我，让我帮忙推荐家教老师给她小孩子，只是听大智说起，知道后来她还是离开期货部去了证券部，担任行政主管。能姐的存在感则相对低了些，高高瘦瘦又寡言少语，但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据她所说，以前是篮球队的，与她的身形倒是符合。双姐在这些人中身材最为纤小，以前做财务工作，后来因为生养孩子离开岗位，等到孩子快三岁时才又出来做事，为人比较本分，与人为善。大智身材高挑，面目清秀，刚开始见面的时候称呼我玲姐，不到一两天就改口直呼名字，后来私下里逮着机会就要叫我妹妹，总忿忿不平我比他早出生了一个月左右，要从称呼里寻找平衡。在他来之前，期货部的清理清洁工作基本都是我独自负责，他来了之后就有了帮手，只是，每次看到他那么高的个子提着一个小红桶拿着抹布，慢悠悠的擦着桌子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和谐的滑稽；原本除了盯盘和听从郑总安排泡茶或做些零散的工作之外，我都自己一个人在格子间看书备考，与其他证券部的实习生们相处也是浅笑辄止，悠然如水，每天与各位父母辈级别领导客户的相处令自己觉得老成许多，及至工作间来了如他一般的同龄人后，才发现自己体内仍蛰伏着贪玩的心性，听他讲外面的事情，看他变小魔术，和他去找好吃的，坐着他的小摩托回学校……那或许是我整个实习期间最开心的事情，甚至也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吧，只是好梦易醒，快乐时光飞逝如离弦之箭，还有大三大四在前面排队等着我，离别在所难免。
我后来想，如果我那时候已经是大三暑假，又或者，没有带着一些不开心和心结离开，那么我会在那个团队里继续待下去的吧，努力学习，然后成为广发的一名期货或证券分析师，那也是明亮的前景。快临近离开的某次茶话会，徐总问到我才刚上完大二的时候表示可惜与惊讶，然后表示还很早，可以继续深造读研；离开前的某天，和郑总喝咖啡道别的时候，他又分享了些自己积累多年的管理经验，同时建议我不要中断每周的期货分析，需要的话写了之后可以发给他帮忙修改，同时继续深造，最好读完研究生然后从事分析工作，他说，需要实习的话都可以过来我这边，但工作的话，你毕业后可以申请去广州，你有更广阔的空间。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那时候我已经对证券、期货市场上的投机套利，以及营销中的忽悠利诱感到厌倦，盘中数字与大众几不可控的心理期待、人性好恶等息息相关的事实同样令我感到无奈，我渴望另一种可以把握的实实在在。
而其他姐姐阿姨们的玩笑也早让我决定，离开就不再回去实习或工作。在那之前，我又有两次因为工作加班的缘故，由郑总开车送我回学校。有一次，他说到自己以前上大学时候的事情，因为怀念过去的那些年月而重走了一遍校园，回到当初他们跳舞的广场、住宿的楼层、上课的教室。我们交谈的内容日多，默契也随着相处日久而增长，三楼的不少人开始表示我就是郑总身边的小红人。这样的言辞在当时很自然的在意并且不喜欢，但又反驳不得。有一次我帮郑总整理文件柜的所有资料，清理出许多需要碎掉的旧文档，结果因为没有使用过碎纸机，不知道需要隔段时间让它休息散热而致使碎纸机坏掉，隔天又自作聪明和彩虹姐把剩下的文档拿到一间卫生间的坐便器里面烧掉，结果可想而知，整个坐便器都炸碎了。这些差错让人困窘又无奈，但郑总均没有责备或惩处，反而将其作为“教材”给我上了一堂又一堂管理课，至今我仍印象深刻的是：“我们一生之中会犯下很多的过错，我做十多年的期货分析也不可避免会犯些投资错误，但客户不会因此故意责难，许多时候选择依然信任，因为我过往的业绩和努力能够让他们相信，我并非故意为之，而且在一定长度的期限内，我会让他们的投资仍有利润回报。可见，我们并不是不能犯错，重要的是我们要让人们愿意给我们犯错的机会，而这种机会很多时候来自过往的信誉积累。”
我一直记着这段话，也记得他说过的，因为我只是一名大二暑期实习生，时间一到肯定得离开，所以他会每天给我喝茶授课，不太在意其他人员心里的不平衡，但如果我是正式员工，即便他欣赏我，也会晾在旁边三个月磨一磨再用，否则于我于整体环境都不是好事。我觉得他说得很对，以至于后来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我跟自己说要从最基层做起，与高管保持距离，我要一步一步用自己的实力向上走，不讲特权不开小灶。虽然我后来曾想过，是否需怪责他跟我讲了太多金融市场，以至于我失去了对证券、期货的兴趣；又是否该埋怨他跟我走得太近讲了太多课给予不少优待，以至于后来的我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排挤，并在离开后再没有回去过；又是否该疑惑，他给予我的信任太过，将自己的部分资金账户交给我协助认购新股，令胆小的我终于畏缩。但想来，世事既然难分好坏，我若觉得感激，那就仍然感激，如此便好。
我依然会怀念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包括每天中午寻思着叫什么外卖，好吃的混沌面、猪脚饭以及楼下雅姿娘的粿条面均让我至今难忘；包括大扫除的时候证券部的实习帅哥们会主动提水过来帮忙，或者领导不在的时候成群过来喝茶闲坐的欢乐友善，仍记得身段摆得高高的姚生在几周之后突然酷酷的一字一顿讲自己的名字时很可爱；包括三楼前台的美女姐姐每天早上柔柔的笑，最帅的客户经理每天早上中气十足字正腔圆固定问候“阿玲，早上好早上好”，还记得他借走我的两本书至今未归还；包括张伯闲闲的说年轻人不要养成午睡的习惯，被习惯控制不好；包括彩虹姐好笑的看着我把我拉到一旁小声的提点我，情人节这种节日在职场上不需要宣扬，更不能随便祝人家情人节快乐，你不知道早上你祝福的那人一直未婚单身；包括每天下班时夕阳斜撒下来的余晖，空落落的公交车，回到学校昏沉的夜色与寥寥的食堂……记得的片段如此之少，味蕾帮忙记住的混沌面、猪脚饭和粿条也模糊了滋味，人生如过染缸的毛巾，经过回忆拧干之后剩下些干瘪瘪的印记附着在似变似不变的物事本身，好在，我仍珍之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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