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外天（四）
想象中元始天尊应该是宽额大口，怒目，还有斑白发须。可自打当初见到师父，传说中的墨渊上神，我对自己描摹尊神的眼光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和特别的不自信了。
桃林中，站在我面前的天尊，竟然是个矮个子，棕黑须发，摇着个大蒲扇邻家大爷的样子。他那弯月笑眼，唇红齿白，还特别的和蔼可亲，再看看他旁边白须白发，老眼低垂的北极仙尊，彻底颠覆了我的脑子。
天尊用扇子对着师父指着我道：“墨渊，这位就是你的小媳妇？不错，灵动漂亮，还说你小子不爱美人，那是以往四海八荒没有能入得了你眼的美人。你啊，眼界忒高。”
师父目光淡定，始终在嘴角挂着笑，背着手，就那么好脾气的看着眼前的天尊调侃他。饶是我，都听得不大好意思了。他旁边的北极仙尊也背手弯腰看看我道：“嗯，你那昆仑虚常年绕三圈的女神仙中，的确没有这等姿色的。”
我彻底面子上挂不住了，他们二位像是在市集上碰到老熟人，客客气气的夸赞人家的大白菜卖相好。我伸手让了让道：“二位谬赞了，坐下来喝口茶吧。”
他二人互相搀扶着热热闹闹的往茶桌那走，趁着这个空档，我拉住师父的衣袖悄悄问道：“这俩真是尊神？”师父攥住我的手也小声道：“神仙也是不可貌相的，他们调侃什么你也别在意。”
我顺从的与师父入了席，刚落座，就听元始天尊慢悠悠道：“来之前啊，我去了趟幽冥司，那小子的元神恢复得不错。”好奇听着，折颜开腔问：“依天尊看，要回归本位还要多久？”天尊哈哈一笑扇着大蒲扇道：“要不了多久，也就万八千年的。”一旁的北极仙尊横了他一眼道：“你估摸得靠不靠谱？万八千年？那还不如去成精。”阿爹没忍住，喷了些茶出来。
天尊面不改色道：“这等事确实急不得嘛，又不是等着下酒，时机到了自然就成了。”仙尊吹了吹茶道：“在幽冥司那种地方，别被那个不男不女的冥王玩坏了。”
天尊抬起大蒲扇呼了一下仙尊瞪着眼道：“他敢！他要是敢下手，我就能让他再投次胎。”
他二人像说书般一来一回，我这位看客听得百无聊赖。我稍稍靠着师父，手挡着嘴，虚虚打了个哈欠。这一个动作，引得他俩注意了。仙尊对师父道：“墨渊，听说她是你小徒弟？”
师父许是看出来那老东西端出了一颗八卦的心，无奈笑笑道：“不错。”天尊接过话问道：“你大她多少？”师父看看我答道：“二十二万岁。”我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面前这两个老家伙对笑了一阵，仙尊捋着胡须道：“原来你好这个！”师父听了不大高兴了，抬眼冷冷盯着他俩。他们许是看出气氛不对了，收起了老不正经的样子，东张西望的看桃林。
阿爹一副认真看热闹的模样，眼里飘着些幸灾乐祸，笑而不语的看着师父，放佛有人替他出了口气。四哥在一旁晃着双明眸，看了一阵，低下头抿嘴偷乐，他旁边的折颜也是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低头拍着四哥的手。我决心帮师父出口气，坐正了些看向折颜道：“折颜上神，我四哥最近又不舒服了？可是又偶然风寒？”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俩，折颜眼角跳了跳，道：“你四哥好着呢。”我端起茶，白了他一眼道：“那你偷偷摸摸为我四哥探什么脉啊，他又不是女子，又不会害喜。”
阿爹干咳了两声道：“小五，别乱说话。”我从容点了点头，挤着笑对折颜道：“对对对，折颜上神不管怎么说也是长辈，关心小辈应该的，应该的。”我知道老凤凰忌讳什么，偏就挑他忌讳的说。
元始天尊可能对折颜上神的喜好早有耳闻，拍着大腿道：“哎呀，久不出来逛逛，如今这神仙界里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我真想长出一口气，眼前这片桃林怎么看怎么顺眼，对面折颜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怎么看怎么有趣。
谁都未曾料到，十里桃林里的这一场上古尊神相聚，道出的是又一件关乎四海八荒安危的秘辛。
北极仙尊该糊涂的时候糊涂，该明白的时候明白。据他自己说是糊涂时意外收了禀君和计蒙这两个徒弟，而说起禀君，他眼里又藏不住的满意。
这位老仙尊看了眼师父，缓缓道：“禀君这小子当初是魔族里最不起眼的，他拜师时我没少折磨他，我就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心劲。”师父饶有兴致道：“你把他扔到了你那水洞里？”仙尊哈哈大笑道：“不错，我可是个记仇的，父神当年就是不肯让你拜我为师，我不过就想收个天资好的徒弟而已，你们全家都太不给面子。”
此时觉得，我小师父二十二万岁，真的不是一般的亏。人家是徒弟争着拜师，到了师父这却成了老师父求徒弟。我忍不住问：“师父你为什么不拜仙尊为师呢？”师父看着仙尊冷笑了一声，仙尊抖了抖胡子飘着白眼道：“老身有一处仙洞，洞内有一幅洪荒赤水图，图里藏有一个盒子，凡是能进得了洞，在图中找得到盒子，且能闭着眼绕过盒子内的机关将盒子打开之人才能入得了我门下。你师父，哼，你夫君，一炷香的时辰未到就闭着眼把盒子拆了。”
元始天尊的大蒲扇拍在桌子上：“墨渊五万岁上就造出了东皇钟，你那个破盒子也就你自己沾沾自喜，也不嫌寒碜。”
气氛一度很尴尬，师父始终笑而不语。茶喝到一半，他才开口问天尊：“闲聊了许久，说点正经事吧。”仙尊本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听师父这么说赶紧咳嗽了两声道：“啊，那个事吧，老身前几日想起来了，哎呀，也是怪我，没早点来告诉你。”
他们口中的正经事就是：母神剑本是昆吾剑，昆吾剑乃神剑之祖，大洪荒初始盘古氏第八代始祖大悟天外天结界之秘，打通自身精神结界，无休止引动天外天之力，可天外天之力无穷，始祖无法控制，在生命殆尽之时他将所有生机和全部精神内敛于元神之中，自己暴毙。此始祖元神凝练成昆吾剑，失落于昆吾之境的姬水旁，被母神拾得。因父神母神知道昆吾剑的巨大神力，也不知此剑内的力量何时会再现，便将此剑伪装成普通佩剑，没有名字，只以母神剑命名。
北极仙尊说到此，起身来回踱着，忽又停下来道：“老身想起来，魔族的大祭司祖上系出自西王母国，恐他的族人代代秘传天外天神力，魔族历代接管大祭司之位的人都晓得这个秘辛，而魔族便前赴后继的在神族寻找昆吾剑。”折颜问道：“那这些为何父神不让墨渊知晓？”此问一出，大家静默了一阵。
师父望着远处桃林道：“昆吾剑中若真有天外天神力，那便是个隐患，父神许是没参透天外天神力到底为何种力量，西王母亦正亦邪，她能驾驭得了的神力也必定不是什么纯正力量。父神在等，但又不能轻易让昆吾剑落入别人之手，只有隐藏它，让大家忘记它的存在才可安全。如今的情形恰好印证了父神的担忧，有人想获得神力，而这种神力有可能……是毁灭。”
仙尊走到师父身旁，拍了拍师父的肩膀：“你相信老身的眼光，禀君若知晓昆吾剑定不会据为己有。我自己的徒弟我知道，魔族内的争斗一直都没停过，禀君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师父扶着老仙尊坐下道：“我心里有数。”
送走两位尊神时，阿爹与折颜一筹莫展，折颜更是惆怅的看着我。
东华神色淡然的晃过来，师父望了他一眼，道：“你这听墙角的功夫一分不减。”东华懒懒道：“我可不想被那两个老东西瞎打趣，也就是你爱带着小徒弟招摇。”
阿爹心有不爽问：“凤九那小丫头干什么呢？”东华又挑着眉得意的神情不掩饰：“她在为我做饭。”阿爹一甩袖子气鼓鼓的。
东华捋着他的一缕银发对师父道：“桑籍不知抽得什么风，将龙符送到我这，不巧你不在。”
折颜歪嘴笑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墨渊若要用兵，哪用得着他那破兵符，真把自己当回事。”
我阿爹就爱说大实话，他道：“桑籍那是着急表心意，墨渊啊，你若真打定主意，我青丘可出兵三十万，怎么样，还是自家人大方吧。”师父神色缓和下来，摸着我的头发道：“青丘只出一人即可。”阿爹不大自在起来，拉着阿娘往回走，回头还不忘对我道：“带着你师父回昆仑虚腻歪去，我眼不见心不烦。”我笑得直不起腰，拉起师父的手往昆仑虚走。
这几日不在，昆仑虚奏帖堆成山高，我挑拣着看了看，都是天族各分支表忠心献兵马准备和师父出战的。师父一眼都不看，招来二师兄让把奏帖都抬出去。
我和二师兄蹲在灶台旁，那起一个奏帖扔进灶坑，二师兄好奇问我：“是不是真要和魔族开战了？”我愣愣的看着坑里的火焰，似是看到了万千将士振臂高和。
师父一连几日都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知在琢磨什么。一日，昆仑虚来了位不速之客，禀君带着盐女一步步走上石阶，进了昆仑虚。一场本应呼之欲出的大战被师父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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