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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无声(11)

故园无声(11)

作者: 陈淮念 | 来源:发表于2018-04-19 22:16 被阅读13次

文 | 陈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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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南出差回来那天是周五,我没有遵从医嘱躺在家里保胎,而是打起精神把家里收拾了一遍,然后背着包去了单位,先找领导补上假条并销假,在忠南回家之后才赶着下班的时候回到家里。

忠南给我带了一套我日常用的护肤品,还另加了一瓶精油,涂在肚子上可以防止起妊娠纹。我拆开包装,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拧开连着滴管的盖子闻了闻,芳香浓郁:“气味这么大,孕妇用没事吧?”

“纯植物的,我问过是专门给孕妇用的。”

“你怎么会想起买这个?”

“我也有在网上做过功课,了解一些孕期知识。”

“赞!”我冲忠南比了个大拇指,他冲我挑了挑眉毛,嘴角上扬。

我开始出现妊娠反应,吃不下饭,一走进单位食堂就反胃恶心,到了饭点只能在外面溜达着踅摸吃的。单位门口有一家拉面馆,里面酸溜溜的泡菜成了我这段时间的佐餐必备。我就着一盘泡菜能吃掉一大碗拉面,无比满足。某天跟同研究室的两个女同事一起去吃,她们看我吃的欢,也夹了一块泡菜,顿时酸倒了牙,连连喝水说:“天哪,这也太酸了!”

“别人怀孕了想吃什么抓耳挠腮的,你怎么都没有想吃的?”忠南奇怪地问我。

我也奇怪,便认真想了想,深度挖掘内心后发现我打骨子里认为那样的行径是对自己的放纵,对身边的人是一种冒犯,不自律,不自爱。因此在潜意识里严令自己不能这么做,生理表现与心理活动相辅相成,所以我不馋任何食物。

在单位有时跟几个孕妇交流,一个怀孕四个月的同事说她夜里醒来忽然特别想吃和老公谈恋爱去云南旅游时吃过的豆花米线,口水都流出来了,便踢醒老公让他去找。他老公只好大半夜爬起来上网查北京哪里有正宗的豆花米线,还真被他找到了。半夜打人家店里电话问早上什么时候开门,店长气呼呼地说“七点”便挂了电话,还骂了一句:“神经病!”

另一个说,她凌晨四点忽然想吃楼下的油条。她当警察的老公随手穿上警服去楼下拍卖油条的老伯的店门,把老夫妻俩吓得半死,问清楚后战战兢兢地架起油锅给她炸了油条。

我们哈哈大笑说你们也太作了!她说没办法想吃油条想得都要哭了。

工作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下次产检的时候,我早上起床收拾好医院给的资料,带上保温水杯和上班的东西,穿上鞋走出门。忠南已经收拾完毕,拿着钥匙在门口等我。

“你先走吧,我今天要去医院产检,产检完了直接去单位”,我拢了拢头发对他说。

忠南露出诧异的表情:“产检我当然要陪你去”,说着掏出手机给单位打电话。

我忙阻止他:“不用你去,我一个人就行。你单位事情多去忙吧,等我行动不便的时候你再陪我去。”

忠南已经打完电话,告诉助理说今天会晚点到,上午的会议暂时取消时间再定。挂了电话,他有些生气地说:“下次早点告诉我,我早做安排。”

“现在真的不需要你,我一个人可以的。”

“走吧!”忠南拿过我手里的包,不由分手向前走去。我只好跟上去,心里竟然有种奇怪的歉疚,哪来的?

挂号大厅里人声鼎沸,每个窗口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相比之下妇产科前面的队伍略短,可能海泰医院妇产科不是强项。忠南让我找个地方站着,自己去排队挂号。等了约半个小时,他拿着挂号条对我说:“走吧,上二楼产科门诊”。

二楼候诊区人很多,设置了几排医院里常见的蓝色塑料靠背椅子,此时坐得满满当当。一部分是扛着大肚子的孕妇,一部分是陪同前来的家属。墙壁上有一个液晶显示屏,不时叮咚响上一声,一个甜美的女生提示“***号,请到5诊室就诊”。

有大肚子的孕妇走过来,家属自觉站起身给她们让座。许是我看起来太不像孕妇,一些眼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我的肚子,继续低头坐在椅子上玩手机。好在等的时间不长,不一会儿显示屏上便出现了我的名字。我根据提示来到6诊室,一个大肚子的孕妇正整理着衣衫从里面走出来。

桌子后面坐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没带帽子,通过眼睛我认出不是那天晚上在住院楼给我诊治的那位医生。我把材料递过去,报上姓名,一侧头发现忠南就在诊室门口。

她在电脑里输入的我的名字,看了一会儿电脑后问我:“之前因为先兆流产住过院,是吧?”

“是的。”

“有没有再做过检查?”

“没有。”

她敲着电脑,不知道在输入什么,时不时地在下拉菜单里点来点去。

“今天要做检查吗?”我问。

“要做一些常规检查,化验血常规,做胎心监控。”

“不用做B超吧?”

“今天不用,下个月做排畸B超。”

我松了一口气。

开好单子出来,我对侧身站在诊室门口的忠南说:“走吧!去一楼采血。”

忠南看着我:“先兆流产住过院?”

“一个月以前了。”

“怎么没告诉我,严重吗?”

“只住了一晚上。已经完全好啦!我听过一次胎心,很有劲。”

“不管怎样应该告诉我。”忠南神色不虞。

“行。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我以为就这样过去了。

晚上下班,忠南在单位门口等我。我跟同事告别后拉开车门坐进去,忠南说:“想吃点什么?”

“回家做饭吧。”

“上一天班太累了,找个地方吃点吧。想想有什么想吃的?”

“没主意诶!”

忠南无奈地侧脸看我一眼:“我记得你喜欢吃烤鸭,去东来顺吃烤鸭吧。”

“好啊好啊,就吃烤鸭吧!哎呀我口水都快流出来啦!”我马上赞成,忠南哭笑不得:“自己怎么想不起来?”

“不知道啊,怀孕后变笨了?”

……

愉快地吃完半套烤鸭,我挺着鼓起来的肚子无比满足。回到家先躺在床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发现忠南在书房的电脑前聚精会神地查着什么,脸庞被电脑屏幕照得蓝盈盈的。

“在查什么?”我走过去,探过头看电脑屏幕。搜索引擎上出现一个个月子中心的信息,名字很熟悉,我想了想,在产科病房住院和产检的时候,经常有人不声不响地往我手里塞彩页和名片,像地下党秘密接头似的,我看了几张,都是月子中心或者送月子餐的机构。

“查这些干什么?你打算让我去月子中心?”我惊讶地问。

“提前定一个吧。有备无患。”

“我妈说了到时她提前过来,她可以照顾我的。我妈照顾了我两个嫂子的月子,大人孩子都很好!”

“我不打算让你妈妈过来。”

“啊?为什么?”我大吃一惊。

“因为她那里有不可知的变数,我们不能完全依靠她。”

“她那是不知道我会去医院,不然她不会走的。”我有些着急,也有些隐隐的受伤。

“在我看来性质都一样。跟怀孕无人照顾的你相比,你嫂子出去玩这个要求对她来说更重要。她的选择那么明显,你为什么还那么信任她?”

我语塞,过了好久才弱弱地说:“可怀孕和生孩子毕竟不一样……”

“如果她重视你,你打个喷嚏都很重要;如果她不重视你,你性命攸关也无关紧要。懂吗?”

我很懂。可妈妈怎么办?我没有公公婆婆,生孩子的时候如果不让妈妈过来,她在老家众人面前会颜面扫地。还有,前几天打电话她跟我说因为计划秋天的时候她会过来伺候我坐月子,所以连庄稼都已经说好让伯父家的堂兄种完收走,我该怎么开口说不让她来……

“别再考虑别人。从医院出来后我一直在想,你不告诉我住院的事,固然是因为我在国外,但还有其他原因吧?不想我因为这件事对你妈妈有想法,是不是?”

我被戳穿心事,呆呆地坐着,不知该作何反应。

忠南叹气:“你现在和我是一家人,瞒着我除了让我看不清真相之外还有什么意义?我不会对你妈妈有想法,因为她对我不重要。但我会对你失望,并怀疑你也会因为其他事情骗我,因为我在乎你。你分得清这里面的区别吗?”

我分得清。在理智上。但在情感上,我还做不到和妈妈这样割舍。

“还有,你以前说你妈妈会来帮我们带孩子,我觉得她做不到。你慎重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辞职吧!”

……

遮光窗帘效果很好,窗外黄色的路灯刚才还映射进婆娑的树影,拉上窗帘后却连一丁点光亮都无法透入。我躺在无边的黑暗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忠南的话。

他的话很冷,但我不怀疑他的坦诚。本来我还想为妈妈辩解一二,话在心头绕了又绕,始终张不开嘴。

事实如此清楚,辩解太过苍白。

难道真的如忠南所说,生完孩子去月子中心坐月子,然后辞职在家当全职太太?

我不甘心。虽然我怀孕了,但我的计划不是这样的。

我打算跟妈妈打电话好好聊聊这件事。第二天魂不守舍地去单位上了半天班,中午给妈妈打电话,刚一接通电话就听到妈妈兴奋的声音:“喂?闺女,去上班了?”

“嗯,在单位呢。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哈哈,你二嫂怀孕了!月份跟你一样,我刚才还跟你爸说这下赶巧了,两个人前后脚生!她和你二哥还犹豫要不要这个孩子呢,好几个月了一直没告诉我和你爸爸,你二哥说漏嘴了,被我和你爸爸骂了一顿,这才决定生下来!”

不知为何我的心往下沉啊沉:“哦,那挺好的,我爸一直还想要个孙子,说不定能如愿呢。”

“他翻出一本老黄历,看了看说是男孩!”因为高兴妈妈的嗓门很高,我不由得把手机拿开些,发现自己的手心汗沁沁的。

“那……你不能过来了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要是你嫂子的妈妈来伺候她月子的话,我还能到你那儿去一个月。不过伺候儿媳妇是婆婆的本分,人家不来咱也没话说,毕竟孩子跟咱家姓,就是你那儿我去不了了。”

我沉默。

妈妈可以因为意外事件的发生而改变计划,可我不能让肚子里的孩子消失不见。我趴在办公桌上,额头冷汗涔涔。我深刻地反省自己,不该把妈妈纳入自己的人生计划,妈妈有自己的人生,她有选择的权利,而我却没有强迫她的理由。

眼下怎么办?月子可以到月子中心,可以找月嫂,或者定个月子餐送餐机构。我们单位有七个月产假,可七个月之后怎么办?我总不能背着孩子上班,该把孩子交给谁?难道真的辞职吗?

我的课题正进行到关键部分,我已经对中国美国韩国日本的专利法制度进行了横向和纵向的比较,写出了好几万字的课题资料,论文也已经拟好了大纲。我那么享受的课题组成员肆意交流想法火花四溅时纯净而酣畅淋漓的感觉,我倾心检索的一个又一个案件,我所喜欢的全心投入的职业,还没来得及在我眼前展开,就要彻底消失了吗?

本就因为妊娠反应没有食欲的我更加食不下咽,脸庞很快消瘦下去,手指变得更细更长,能清楚地看到手背上一条条青筋;四肢纤细,用拇指和中指就能把上臂最粗的地方轻松围合,只有逐渐显形的肚子自顾自突兀的挺着。

“体重下降太多。”再一次去产检的时候,医生对比着我的数据说。

“我吃不下东西,没食欲。”

“吐吗?”

“不吐,早上起来会干呕,最近少了。”

“这个月份妊娠反应应该消失了。很多孕妇吐到嗓子出血,体重也没你下降得多。一味不吃东西不行,这样吧,你买点孕妇奶粉喝,本来我们担心体重超标不建议喝孕妇奶粉,希望孕妇通过合理的饮食摄入获取营养,你情况特殊,喝两个月吧!”

“好的。”

……

二月底一个周四的中午,齐齐结束非洲的援建回国给我发信息说已经到北京。我正一腔苦闷没人诉说,迫不及待地拨通她的电话。

“什么时候见一面?想死你了!”

“下周一去单位,我要好好睡一觉,坐了一夜的飞机又困又累。明天整理卫生,周末见面吧。妈的,屋子被弄成了狗窝,客厅茶几上全都是外卖餐盒,不知道放了多久臭烘烘的,我跑了三趟才全都丢出去!”

“换房。”我言简意赅。

“一定!明天我出去把钱打给你,然后就在网上找房子。我想找个一居室,自己住,跟人合租真是够了。”

“你先找房子吧,不着急还我钱。我怀孕了,已经四个多月了。”

“天哪天哪,我出去才几天……”齐齐被惊着了。

“我怀孕没什么稀奇吧?又不是未成年少女。”

“那倒是。我研究生同学里也有怀孕生子的,我都28岁了。”

“就是说呀,赶紧找个人恋爱结婚吧。”

“我能说我正在恋爱中吗?”

“天哪天哪……”这下轮到我惊叹了。

“哈哈,见面再聊吧!我先整理一下屋子。”

原本我打算喝点孕妇奶粉当午饭,挂了电话后萎靡的状态变得振奋,我跑到楼下的拉面馆,就着酸倒牙的泡菜吃了一大碗面条。许久没吃过这么多,胃都撑得难受了。

忠南出差,周末我在家懒懒地睡了一觉,起来给自己烤了一片面包抹上果酱,强迫自己吃下去,又喝了一杯牛奶。外面阳光很好,窗外的玉兰树上已经开始隐隐露出花苞。

春天来了!

收拾完屋子,我走进衣帽间想找找今天要穿的衣服。严冬过去,衣帽间里几件深色厚重的冬装看上去有些碍眼,我把这些冬装全都装进服装袋里,挂进衣帽间的一个角落,只留下两件稍微色彩艳丽一些的短款羽绒服。看了看时间还早,一不做二不休,我把鞋柜里冬天穿的厚厚的棉皮靴,UGG等棉靴找盒子装起来,等下出门的时候送到门口的干洗店清洗归藏。

忠南的衣服我只负责清洗,并不根据季节给他整理衣柜。他经常出差,上次出差去的地方很炎热,在衣柜里找出T恤和短裤装进行李箱。我在旁边看着,对忠南说:“看来你的衣柜不能整理,一年四季都保持这个样吧!”

“聪明!”忠南对我伸了个大拇指。

收拾完毕,衣帽间里变得整洁了很多。我拿出焦糖色的短款羽绒服,穿上黑色宽松的加绒孕妇裤,脚下是一双平底棕色单靴,拿上手提包出发去见齐齐。

见面的地方约在离我家不远的购物中心,步行约20分钟。

阳光很好,气温却不高,仍有冷风吹过,但不再是又冷又硬吹得人脸发疼的北风。门口冰封许久的河水终于解冻,微波荡漾,清澈地映照出河边的树影。

走进购物中心,我给齐齐打电话,她还在地铁上约十分钟后到。我告诉她我先去五楼的书店,让她等会儿直接坐电梯去五楼的书店找我。

书店里人不多,一排排书架很密集,中间有一大块书籍展示台,上面层层叠叠地摞着最近的畅销书,侧面是阅览区,摆放着简单的桌椅。我在书架前慢慢浏览,一边留意门口。少许便看见齐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连忙走过去。

“……不明显嘛!”齐齐第一时间打量我的肚子。

“不到五个月,还看不出来。”我刻意往前挺了挺。

“人家怀孕都蹭蹭长肉,你怎么这么瘦呢?!”

“妊娠反应,吃不下饭。等反应消失了就开始变胖,到时别认不出我。”

“拉倒吧,你不是容易变胖的人。中午想吃点什么?我请你。”齐齐问我。

“要不咱们吃火锅?小火锅,就在这层,走过去那边就是。”

“走。”齐齐转身便走。

“等等……现在太早了吧,刚十一点。”我拿出手机看了看。

“今天是周末,过一会儿该人多了。咱们先过去坐着,慢慢吃。”

我们往那边走,我边走边打量齐齐:“你也瘦了。”

“没办法,吃饭不合口味。”

“食堂没有中餐厨师?”

“有,但不是那个味道。还是回来好,地道中国味。哎,中国人就因为这个中国胃哪儿都走不远。”

“是啊。”

火锅店里人果然很少。服务员拿来点菜单,我和齐齐慢慢看,齐齐问我:“你现在只能吃清汤锅底吧。”

“必须的。”

“我也吃清汤,刚回来不能吃太猛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她很快勾选完,等我也选完菜后一起把菜单递给服务员,我一扭头,看见她正一眼不眨地看着我,我竟然从她眼睛里看出了歉疚?

“怎么?”

“抱歉,你的钱暂时还不了。”

“发生什么事了?”

齐齐吸了口气,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我弟弟……的女朋友怀孕了,俩人要结婚,我爸妈给他们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还需要20万,我寄回去了。”

“20万?!”我倒吸一口气,“你有这么多吗?”

“这段时间全部的工资,非洲的驻外补贴,住房公积金,加上你借给我的2万,刚刚够。”

“房子一共多少钱?”

“25万。我爸妈出了3万,我弟弟和她女朋友有2万。”

我连叹气都省了:“房子写你的名字吗?”

“写我弟女朋友的名字。不然她要打掉孩子不结婚。”

“让她打掉孩子好了!威胁谁呢?”

“威胁我弟和我爸妈呢,我回来刚三天,我妈找我哭了不下十次,我一看到她电话头皮发麻。”

“如果你没有这笔钱他们预备怎么办?”

“不知道。”

“那就当你没这笔钱好了。为什么要用你的血汗钱安排他们的人生?!”

“我已经把钱打到我弟弟的账户上了……”

我一口气噎住,开始打嗝。连忙顺了顺胸口,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倒杯热水小口小口喝下。

“就是说,你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齐齐面色沉重,也知道自己处境不善:“还好我有工作。”

服务员拿来调料,我把调料全都放进碗里,用筷子缓慢的搅拌:“书上说人类有一个劣根性:一旦有了捷径,就会把捷径变成唯一的路。”

齐齐叹气:“我也很腻很烦,可那是我弟弟,我爸妈,我总不能坐视不管。你没有遇到这种事,否则你也做不到。钱没了还能再赚,人和亲情没了再也无法挽回。”

“也许吧,我跟你立场不同,看法也不一样……你男朋友知道这事儿吗?他什么意见?”

“我没告诉他,我们还没到那种程度。”

菜很快上齐,我和齐齐开始煮菜。我把肉丸放进小锅,问她:“你男朋友也是你们公司的?家是哪里的?”

“他在公司别的部门,这次一起去非洲才认识的。家在我们邻省的一个小城镇,跟我年龄一样,本科毕业就进了公司。人很聪明上进。”

“有照片吗?”

齐齐掏出手机翻了一会儿,递到我面前:“形象还行,你凑合看吧。”

我接过手机细细端详,照片上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双手交握坐在餐桌旁,面前是一个餐盘。脸庞白净,头发打理得很简练,大大的眼睛中流露出年轻的锋芒,唇角微微上扬。因为坐着看不清身高,我问齐齐:“多高?”

“一米七二。”

“家庭情况?”

“小城镇家庭,父亲是工人,母亲小学老师,独生子。”

“很好很合适。恭喜!你们怎么好上的?”

“去非洲之前我们几个人就互相联络了,他负责我们的机票和行程安排。在那儿工作之余挺无聊的,大家经常约着一起活动,慢慢熟悉起来的。”

“听起来这人很靠谱。你听他有结婚的打算吗?还是谈谈恋爱就算了?”

“他家里人催他快点结婚,他也在看北京的房子,说是为了攒首付才去非洲的。小城镇出来的男孩挺保守的,我看得出来他很认真。”

“那就好。等感情稳定了赶紧结婚吧!如果找对了人结婚其实挺好的,有人跟自己相伴的感觉,一点都不孤单寂寞。”

“嗯,我会好好经营的。”

“我生了孩子很有可能会辞职。”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齐齐丝毫不意外,慢条斯理地吃着藕片:“你家钱忠南让你当全职太太?我早说过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为什么要当他是对手?”我白了齐齐一眼,继续叹气:“没人带孩子。我现在觉得怀孕得太仓促,没有做好安排,很可能会炮灰我自己。”我把一块土豆在调料碗里反反复复地蘸调料,郁郁地说。

“像你们这样的家庭,女方一般都专门打理家庭照顾孩子,提升生活质量。我要是你老公我也不让你上班,干嘛苦哈哈地赚那几个钱,弄得一家人跟着你团团转?”

“可这不是我理想中的人生啊!”

“孩子大了你再出去找工作。”

“哼,那时我都老了,哪里还找得到工作?”

……

跟齐齐吃完饭回到家里,我鞋都没换直接摊到在床上。缓过一口气之后蹬掉鞋子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天色已晚,黑暗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格外寂寥,让我有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正惶然间,肚子里的宝贝适时地扭了扭身子,告诉我还有他陪着我。我心下变得满足而安然,用手轻轻摸了摸他。

晚饭照例没什么胃口,好在中午吃得很饱,晚上吃点水果搭配牛奶面包也能凑合。

忠南跟我说他约九点半到家。我斜靠在床头看书,不时地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果然到了九点二十五左右,我听到楼下的单元门重重的开合声,拉杆箱的轮子越过门槛的声音,紧接着是电梯缓慢上升的声音,并稳稳地停在三楼。

我已经穿上鞋站在门口,在电梯门打开的同时打开家门,忠南略带着寒气走进屋里,看到我只穿着睡衣睡裤,对我说:“夜里挺冷的,快上床捂着。”

我转身往卧室走,边走边问他:“吃过晚饭了?”

“当然吃了,都几点了。你晚上吃的什么?”

“面包牛奶水果。”

“怎么不好好吃饭?”

“中午和齐齐吃了火锅,不饿。”

“你先去睡,我洗完澡刷完牙就来。”

我走回卧室,掀开被子钻进去,拿起书继续往下看,始终留意着卫生间的动静。床边没有水壶,我穿上拖鞋把热水壶拿来放在窗边的小几上,顺便拿来一只杯子,拿起水壶泄了一杯温水。

忠南很快洗完澡,用毛巾擦着头发走进卧室,坐在小几旁边的沙发上端起水杯一饮而尽。我走过去重新给他倒了一杯。

“躺着吧,我自己倒。”

“我下午睡多了现在一点都不困。”

忠南担心地看着我:“万一孩子睡颠倒了可麻烦了。我一个同事的老婆爱熬夜,经常夜里一点多睡觉,他家孩子不到半夜不睡觉,一家人作息全乱套了。”

“我不是天天这样,平时我作息很规律,偶尔一次没关系啦!”

“那就好。胎教音乐有没有听?还有按摩,我出差了好几天都中断了,现在没事干我给你按摩吧!”忠南说着走到床边坐下,在床边的柜子上拿出胎教音乐放进唱片机,轻柔的音乐响起,整个人都放松了。

忠南让我斜躺着,给我按摩小腿,肩膀和背部。

温柔的音乐和温柔的气氛,正适合颐养身心。我思忖再三,直截了当地说:“我妈妈有事不能来给我们带孩子,月子也来不了。”

忠南丝毫不意外:“我定了月子中心,到时候我请一个月假陪你。”

“嗳。”我软绵绵地应了一声,眼眶有点湿。

“家里没事吧?”

“我二嫂怀孕了,跟我时间差不多。别的没什么。”

“哦。”

短暂的沉默之间回荡着低柔的胎教音乐。忠南让我换一个面侧躺,给我按摩另一边肩膀。我又对他说:“柳幸去世了。”

忠南思索了一会儿:“是你大学同一宿舍的?”

“是的。”

“什么原因?”

“产后抑郁,跳楼了。”

“我记得你说过你们宿舍就住了三个人,彭招娣,柳幸和你。”

“嗯。”

“两年之内两个人都去世了!”忠南似是感叹,又似是吃惊,“不可思议。”

“你说我们宿舍是不是有什么不好?” 我又难过又担心。

忠南笑了:“你相信这些?我更相信事在人为。除非天灾,否则多数不幸都能避免。”

“能让产妇抑郁到跳楼,她周围的人一定严重失职。”忠南继续说道:“抑郁症大部分的诱因是跟亲近的人关系出了问题。”

“是的。在她去世之前我有时跟她通网络电话,我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我恨他们,虽然我的恨毫无意义。他们是刽子手,逼死了一个生理和心理都还不完善的新妈妈。”

“孩子太可怜。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必不会善待孩子。”忠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起漂亮可爱的Anne,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齐齐回国了。她弟弟的女朋友怀孕了要买房结婚,再一次把她搜刮一空,她又一文不名了。”我把头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

“喂喂,你周围能不能有点正能量?”忠南好气又好笑地说,手下用力,我哀嚎出声,他连忙收手道歉:“sorry!下手重了。”

“谁说没有正能量?金悦就很好,现在去瑞典读博士后,在那边交了各方面都很合适的男朋友,已经结婚了!”

我想起金悦前一阵子在空间发出来的照片,穿着T恤热裤带着帽子眯着眼睛坐在一艘白色的游艇上,海风吹着她长发高高扬起,身边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士,揽着金悦的肩膀,两人很轻松很和谐的样子。我当即留言问她什么情况,她说是一起出去读博士后的同学,同一个学校不同学院。

我感叹不已,在异国他乡太容易发展恋情了。

“还好,幸存一个,没有全军覆没。”忠南笑着说,继而有点怀疑地问我:“那个齐齐是不是有点傻?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清空自己?”

“那是她爸妈,她亲弟弟,她总不能看坐视不管吧?”

“呵!又一个彭招娣!”

“哎呀,呸呸呸!”

“你没告诉她彭招娣的事?”

“没有,她不认识招娣。我也不愿意跟人说招娣的事,感觉会冒犯她。”

“你错了。让别人从自己的经历中得到启示避免错误,对她来说更有意义。”

“算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齐齐也有她的苦衷。我跟你说过吧?你原来给我的卡里有五万块钱,她出国之前急用,我借了她两万。说好回国就还我的,只能再等等。”

“我如果是你,就让她现在还钱。”

“为什么?咱们现在又不急用。”我狐疑地抬起头看他。

忠南眉目不变:“咱们用不用是其次。用这种方式逼迫她一下,哪怕让她增强一点处境意识也算是对她有帮助。”

“没用的。没有我她还会去找别人。他父母就是吃准了她这一点才肆无忌惮搜刮她。”

“照这样下去,她结婚成家都成问题。”

“齐齐已经有男朋友了!小城镇的独生子,正攒钱买房呢!很上进很勤奋,本科毕业在这家500强企业干得还不错,听说家庭条件还行,但没打算啃老。”

忠南的表情变得严肃:“你最好提醒一下齐齐,这个男生跟她长不了。”

“为什么?齐齐研究生毕业,薪资也不低,人长得还算过得去,两人挺合适的。”

“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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