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牛与马的婚姻

老王家有匹马，叫烧撂子（方言：傻子）。一家只凭这马给人驼东西过活。一天，地主的儿子田富贵牵着牛出来吃草，碰上老王的儿子王小虎。王小虎正在给马栓绳，栓好后走到里屋去拿垫草。烧撂子拱进槽里嚼着那半生不熟的黑豆，“嘎嘣，嘎嘣”响个不停，豆腥味让路过的田富贵不停地打喷嚏。

田富贵抓起一把黑豆，攥在手里。伸到马棚里喂烧撂子。他摊开手掌，放到马脸前，烧撂子也不客气，两片厚嘴唇把田富贵的手心磨得痒痒的。他笑骂着撂下黑豆，伸出指头戳一戳烧撂子的额头：什么人骑什么马，跟王小虎一个种系。说完便扬长而去。

王小虎刚好听到田富贵的话，对着他的背影啐骂：杂种。

田富贵刚走不久，田老幺就上门了。咧开一嘴镶金牙，笑嘻嘻地说：小虎，王大哥在不？王小虎没打正眼瞧他，心里暗骂道：小杂种刚走，老杂种就来了。

老王从屋里走出来，笑脸相迎地说：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田老幺抓住老王的手，紧紧地握着，对着老王说：王大哥，今儿个我有事求您。

老王一听，就纳闷了，这土财主怎么就求上我了，但他知道这是不能得罪的主。就笑着说：老弟，您有话就说吧，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答应。

田老幺听完之后眉飞色舞，说：就等你这句话了，我们家小光棍你可知道？

老王：恩，我知道，就是你家那头牛是吧？

田老幺：对，就是它。不满大哥说，就因为起了这个名，它就真的成了小光棍，找不到过日子的“媳妇”，成天晚上都在那撕心裂肺地叫，我听了都寒心啊。

老王：您这意思是？

田老幺：我意思是让您这匹烧撂子嫁给我家那小光棍，咱两户也搭个亲家，以后有啥事也能互相照应，你看成不？

老王：这……

田老幺：您放心，这聘礼绝对不会少，该置办的我不会少置办，就等您一句话了。

老王心里咯噔咯噔不知怎么办，这牛跟马成婚，也是头一遭了，乡里乡亲的怎么看？但一想到有聘礼，他心微微一动。开口到：容我想几天成不？

田老幺：行，再过七日就是黄道吉日，我就给你三日时间思考，三日后你给我一个答复，也好有时间准备准备。那我就先走了。

老王：慢走，这家里还有事我就不送了。

田老幺摆摆手消失在老王的视野里。

小光棍的名字是王小虎起先叫的，田老幺不知道，田富贵知道。那天他出去放牛的时候，听到王小虎随口一叫，他听着也挺顺口，索性也叫它小光棍。殊不知王小虎是在咒他，田富贵亲娘死的早，他爹田老幺娶了一房姨太太，这姨太太叫一枝花，是田老幺从青楼里赎回来的，那可是悦宾楼响当当的头牌，去年冬日里土匪下山，老大赵二炮看上了一枝花，就抢去做了压寨夫人。田老幺怕土匪又来抢，都不敢再娶，也不让他儿子娶。

田老幺回到家，走到牛棚里摸摸牛的额头，轻言细语说：小光棍啊，你心里不快活吧？我知道你想媳妇了，我也想，我儿子也想。你等着，我一定给你搞一个攒劲媳妇，咱家总有一个不受土匪气的。这话好像说到了小光棍的心里，它仰起头打了几个响鼻，低头吃上了。

入夜，老王叫来儿子王小虎和媳妇李翠花。一起商量着田老幺上门提亲这事。

王小虎先开口：这田老幺准没安什么好心，爹，你千万别答应他。

李翠花一只手拿着鞋帮子，一只手拿着针在头上刮油，盘着腿听。

老王望了一眼王小虎，黑着脸说：这两年山里土匪越来越多，给人驼货的差事越来越不景气，运气好了能逢上村家过红白喜事帮忙驼驼货物，其他时间都得管它吃饭。小虎今年都十九了，也该给他找个媳妇了，咱这半辈子的家当，也不够他一会折腾。

王小虎：爹……我不急，你看村东头罗大哥，人家都二十好几了都不急着娶老婆。

李翠花丢下鞋帮子，扯着王小虎的耳朵：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你不要跟他学，他是闹革命的，是要杀头的，你可不能跟着他瞎掺和。

老王：这事我就做主了，你们就别管了，小虎，去马圈看看门栓了没？

李翠花：咱就这一根独苗，你可给我把他看好了，要是出点什么差错我可跟你拼命。

老王：能出什么差错，看你一天神经兮兮的，赶快睡吧。明天我得赶早去给老孙家驼货。

屋外，王小虎栓好圈门，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星星，想起了罗大哥跟他说的话。

罗大哥是本县抗日大队的队长，三十多岁，黝黑的皮肤，满脸胡渣，看起来跟平日里那些二狗子一样，二狗子就是伪军。

几日后，保长在村口贴告示，说是罗大哥被抓了。这下把王小虎急坏了，他在屋里转来转去，老王把烟枪在门槛上磕了磕，一顿骂道：你这狗日的，瞎转悠啥，眼睛都被你转花了。

开门声咯吱一响，田老幺笑嘻嘻走进来，裂开一嘴镶金的大黄牙：我说老王啊，你考虑的咋样呢，就是你不急，你是不是也得操心一下你家那头烧撂子。

老王正愁气不打一出来，也不顾忌那么多，怒声道：你是急着给你家小光棍娶亲，还是急着给你娶亲！

话音还没落，田老幺一拍桌子：我说王金虎，别给你脸你不要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王小虎天天跟着罗双枪，现在罗双枪正在日本人的大牢里，还要闹着抓同党。

王金虎一听，扯着田老幺问：真的假的？

旁边王小虎插嘴道：爹，你别听他吓唬人！

王金虎一个大嘴巴子打过去，骂到：滚出去！

一边把泡好的浓茶递给田老幺，一边给他打了一袋烟，说：老哥，快说说怎么回事！

田老幺说：前些日子，村里不是来了一些陌生人，你还记得不？我听我小舅子说，那些人是共产党派来的特派员。里面有一个叛徒，把他们出卖了，然后被抓到日本人的大牢里，罗双枪组织人去营救，在掩护部队撤离的时候。不幸中弹，被抓了。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他的同伙呢，县大队的人都躲到山里去了。

王金虎看着田老幺说的一本正经，不像是空穴来风，他往田老幺旁边凑了凑，说：老哥，赶明儿我就把烧撂子送过去，聘礼咱也不要了，希望老哥看在亲家的份上，多给美言几句，小虎他还不懂事，不过他心里是尊敬你的。

田老幺摆摆手，拍了拍王金虎肩膀：我说老弟啊，要不是我说好话，估计小虎早就进牢里了，你也不用明儿送，还有四天，这婚礼要办，就得办得风风光光的，至于聘礼，肯定一分不少的给你，你也帮小虎张罗张罗婚礼，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四天后，烧撂子和小光棍的大婚，这可是从来没听过的奇闻，方圆百里都被惊动，就连省城衙门里也派了专人过来。

送亲队伍路过后山，一队人马正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王小虎忍不住喊了一声：罗大哥。

王金虎赶紧把王小虎的嘴巴捂住。人多嘴杂，锣鼓喧天，日本人也没听到。

过了片刻，十余声枪响，罗双枪临死前喊着：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红旗当空舞，烈日照神州。

一面红旗，随风飘到烧撂子身上，锣鼓喧天，伴随着王小虎撕心裂肺的呼喊。

苦难就要嫁给荒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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