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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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巴黎

    那些在临近的海水的露台上旋来转去的妇人，女童和女巨人在灰绿的泡沫中格外黝黑，如同解冻的小花园和小树丛从肥沃的土地上直立的珍宝。

                                  ——兰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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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架巨大的380快要降落之时，我正在读伍尔夫＂这地方真是世界上许多角落中的一个，正是在那里发出姑娘最美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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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就这样扑面而来，又美又野蛮。大块面的麦田蓬松干燥的质感和使我耳膜鼓胀不已的压力交合在一起，犹如被布道者突然产生的短暂而强烈的幻觉。我沉重的肉身此际正如一颗成熟的浆果，悬挂在充满牧歌的巴黎上空，微微颤动着，不再受任何文明的影响，犹如布赫瓦尔德的《旅游者的祈祷》所说的一般，充满了获得应允的决心，我们必将被恰当而优雅的放置在戴高乐机场适格的位置上，我们必将获得日后回响不断的谈资，洋溢着永久新鲜的快乐，充满了蜜汁。我们已经找到了奥义的入口，只需一点，即将占据或者拥有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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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先去朝见巴黎的圣母--“我们的女士”已经在此屹立了200多年或者更久。它那覆满了金属卷草的重门向外开着，经年进出的人群抬头向上，他们的目光穿过净化尘世喧嚣的宝蓝色嵌画玻璃窗，穿过巨大的枝状吊灯发出的柔和宁静的光晕，穿过架上殉道者的苦难，一直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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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这实有的巴黎圣母院幽冥的穹顶端依附着诗歌和戏剧织就的幻象王朝，维克多雨果谵言妄语野心勃勃的乌托邦。人们迷恋极善之心和极丑的皮囊之间的不可协调，迷恋庸碌人生以外代价高昂的折子戏，迷恋虚拟和现实两座巴黎圣母院彼此不可轻视的倨傲，小说使得这里的圣像，祭器，烛光和乞告成为虚拟的背景式的附庸，而西堤岛上的绿色风流再不会上断头台，早已永生，皆因雨果。织造了被加冕的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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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离开此间，随便找了间咖啡店，掏出两欧要一杯咖啡，正要将一枚硬币交给侍者时，我突然意识到，这厚重的镍币正是今日欧洲正在实践着的雨果的蓝图---欧洲合众国。他野心勃勃织造的更大更庞杂的迷宫，只知入口，不通出处。千百万人往何处去？雨果不知道，奥林匹斯的后裔更不知道，现实的戏剧正上演，梅姨的英国如何脱欧，花都之于恐袭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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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的细节让你沉溺。象候麦的电影，主人公一辈子循环往复她十八岁时候的忧伤。当然这很巴黎。屈从于单调，不安于热爱，烦恼莫名其妙的孤独，莫迪利亚尼式的——眼睛直视，茫然无物。这是巴黎的背景色，属于青春的玫瑰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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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热爱自然。几乎所有的阳台都装饰着植物。马蹄纹的蔓性天竺葵。鲜艳热烈不加节制，由顶楼悬垂向下，一直到地底，那些老灵魂呼呼大睡的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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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酷爱卷草花纹，人造的，不会死也不会生。在家具，衣角，枕巾，折扇，屏风，屋顶，翼兽拱抱，金漆剥落，连篇累牍，无休无止。巴黎有雷蒙德图谱，英法百年相残里安静的一天，为波旁玫瑰让开了道路。巴黎有轻奢浅唱的亨利萨尔瓦多。还有康康大腿舞，巴黎的夜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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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浮，奥赛，蓬皮杜，还有数之不尽的小型博物馆，巴黎的子宫。埃米尔，库尔贝，米勒，梵高，高更……。这次我有幸遇见了红裳翠盖的博纳尔特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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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画鸳鸯戏水在暗红的沉闷的房间，女子在巨大床上观摩自己的脚趾，男人左脚向前似乎要跨出画面又被其他琐事吸引了注意力，侧向观众，或许他发觉窗外下雨了，或者被一只倒吊的蜘蛛吸引。床上还有两只猫，亦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画面富足，安逸，又空洞，隐隐的不甚快乐。恒定的长镜头，没有蒙太奇，加倍的使人觉得寂寞，亦加倍的沉溺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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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归类的蝙蝠，此间他们都彬彬有礼的倒悬着，讥笑每一个希望自他们身上读出技巧和解答的庸碌之辈，他们唯一关心的是奥赛博物馆，五楼那口巨大的钟，面无表情，锱铢必较，一圈一圈加重迷面的赏赐，加深谜底的难度，他们嗜血，腐败物和后来者的绝望，难以超脱，无所适从。他们早已经纯粹，以各自的天分为饵等着进来的人跌入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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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是无忧无虑，巴黎是忧郁，巴黎是名牌空气钟，绿色蟒皮和烫金书脊的药典，泡在苦艾酒里的婴孩。献给巴黎多少比喻，将所有的喻体砌成一条隧道，先别急带上你的绒帽，哼着La Vie En Rose，给它刷上薄荷绿。我从残像里爬出，躺卧杜乐丽水池边，看倦了凡尔赛式的修剪，或者吉维尼，太过旺盛和精力充沛的莫奈花园。那里，也许你品评的形象只不过活生生画出了你虚妄的心愿。花园是解毒剂或者是更甚的缓期执行，象德拉克洛瓦墙上的单瓣铁线莲深紫暌离兀自开落。伊甸在天上，巴黎巴黎。角角落落里逸动着的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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