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下车,广场上的横幅说举办师生书画展。
感动。小镇很小,学校快消失完了,集中起来已没几所。这样的布置,让看到的人心升起几丝温暖。
该让学生散开,自由地看,随意地评。可他们不。如同出操,他们让孩子们列队经过,都装着看那展板的样子,可谁也没好好地看一眼。孩子们不敢不看,有老师在监督。他们在装,有人装着装着就捂住嘴笑了。
布置的老师告诉我,他辛苦许久。可是,凭良心说,没人认认真真看一眼。
学生们走了。我看见老师们在西北角的集结。一个官模官样的领导,咳嗽了几声,拉拉他西装的前摆,走过来了。老师们极快地让出一条通道,官从中间过去,他走在最前面了。
十几个人,簇拥着他。我心里一豁然,这些都是学校的校长。看好,看到了我所认识的一位,也弓着身子紧跟着领导。
我不知道这领导是怎样的身份,但他的官威已经毕现。那些随人,动作和神态都是众星捧月的样子。官旁边,有两个女性。年轻的挨着领导,领导不时地对她交代着什么,她浅笑点头,大气也温柔。年龄稍大的,是专门的解说员,各学校的展板她心里了然,宣纸上泼墨至此搁在她面前。
领导当然从第一块出发。领导看着,队伍跟着,不能快也不能慢,快慢都要走到点上。解说说着,领导慎重点头,指指点点,指点指点,领导好像什么都懂,领导永远比大家高,大家听了自然有掌声。正午的阳光照在领导的脸上,发着汗水一样的光。领导双手合在身前,他肚子有点大,稍稍不和谐。
台阶上,有人给领导拍照,还有人用手机拍视频。这些材料会被制作,放到上一级的案头。这是领导的政绩。
过年过节,都是领导的秀场啊!
这些校长们呢,在自己的学校,当然是自然的领导了。下边的老师当然心里有点怕他们的。他们现在完全没有在学校时仰脸的傲慢,在领导面前就像最谦卑的小学生,或者是自觉没地位的贫家媳妇也不错。
他真能摆谱,他们真会装蒜。
和省委书记的排场差不多。
最普通的小地方啊,就是这样的排场。广场边是麦地,麦地边是荒坡,坡上是不整齐的山林,林外是贫瘠的土地。虽然扶贫了,根本还没脱贫。
这架子摆得啊!
没有人往山里、山上看一眼吗?
大郁闷。看日头还高,就顺了东河沿,往上走。越往上走,越有先前的味道。
我没有来过这村子。大门前的路窄了,用石头表起来,石头底下压几棵迎春花,长长的藤条就是院外的生气。一块大石板,四周摆着小石凳,一家人或几家人围着吃饭的气氛就在眼前了。那大石板是一个老汉的夏日床铺,也是他逗孙子哄孙女的秀场,我似乎能听见小孩咯咯咯嘻嘻嘻的笑声。土窑的屋里,盛着喂牛的干草,挤着木门框,安着转轴门。从院子出来,下坡,开开篱笆的门,进入菜地。菜地平展,猫和狗在闹得欢。
长长一条沟,水流不断,青竹不断。这和周围别的地方大异。竹子太会长了,小桥头探身,墙根脚依靠,溪流处婆娑,石榴树旁摇曳,崖头下参天,小窗下寂寂……也就一里多路,每一片竹子都味道不一,好像是哪个人有心的安排,可那实在是最自然的生长。
这小村,离那官员作秀的广场,最多也就一公里,但生生把虚假和枝节拒绝了。我看那庭前的枣树,围墙外的杏树,麦田根的梨树,再有两个多月就开了。你想象那时的小村吧!
有老妪告诉我,这村子叫山神庙,属于何庄村八组。住的人不多了,但村子气势还在,并无颓势。离大路太近,外出的人回来太方便,它就对抗着不衰落了。
它的存在是个意外。它好像是为了对比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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