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一谈:落水鬼

一方一谈:落水鬼

1

只要水比较深的地方，就住着水鬼。

村头老李一家三口，过着平常农家人安宁祥和的日子，两夫妻五十岁出头，过了半辈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女儿刚满二十岁，在城里一家美容院上班，平时难得回趟家，家里就老李夫妻和一个高龄且耳背眼花的老李妈。

2

放学回家的路有三四里之远，出了学校门走上两里周边有人家的公路，还有一里多隐蔽在田间地头、竹林小山的小路，大人们时常警示我，放学了就赶紧回家，不能在路上逗留，尤其是不要去玩水，因为水比较深的地方，都住着水鬼。

水鬼是以前不小心失足落入水里淹死的人的灵魂变成的，他们对人世还有留恋，对能在世间生活的人充满嫉妒，想要快速投胎重新为人的方法则是找人替代自己水鬼的位置。

"水鬼不会在人多时出现，落单的人是最好的选择，水鬼也不拥有曾在世的记忆，为人的冷暖早随着肉体的发白腐烂被浸没在冰冷的水里，他眼里满是怨恨和找到替身后空洞的疯狂"，有人曾逃过一劫，回来之后如是说……

3

这天老李两夫妇去车站送走了回家过春节的女儿，回到家就一刻不停歇地扛着锄头下了地，挖了一条引水沟，等着放水的时候往自家地里引水。

好在老李家庄稼地旁边有一个圆形的水泥蓄水池，即使冬天天干好久没下雨，池子里也满当当装了一池子多雨季节蓄下的水，只不过是没有流动性的死水，长满了各种水草，看着竟有些粘稠，但救救干涸地里的急，还是足够了。

老李抬头望了望天，感觉这水沟是白挖了，天上墨色的云像挂不住似的，眼看着雨就"滴滴答答"落了起来，老李夫妇赶紧收拾东西出了地，他们得赶在大雨到来之前赶回家。

一路走一路跑，回家的路还没走到一半，这雨便停了，但老李夫妇的衣服和鞋子，早就被雨水和泥水湿透。

"幸亏今天穿的胶鞋，不知道铃儿下车时会不会下雨，她好像没带伞"，金枝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开始担心起回城的女儿。

"城里不一定下雨呢"，老李走在前头，扛着锄头背着竹筐。

"你先走，我去洗洗我的胶鞋，这该死的鬼天气"，金枝路过蓄水池，把手上的锄头别在池边，抓了一把水草开始刷沾在鞋上的泥巴。

老李"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一路上还是有些小雨，但这对于老李来说，算不得什么。老李一路观察别人地里庄稼的长势，一路想着什么时候给地里施肥比较合适。

大概十多分钟，老李回到家，掏出藏在碎石堆里的钥匙，打开"吱吱呀呀"的木门，开门的一瞬间，老李打了个冷颤，突然，他丢下抗在肩上的锄头和背上的竹筐，转身疯狂向刚回来的方向跑去……

一方一谈:落水鬼

4

金枝呆立在池边，身上的衣服沾满了墨绿色的水草，池边的锄头把泥地挖出一条长痕，金枝耷拉在脸上的头发还在滴水，一滴、两滴、三滴，顺着金枝的眼泪流下来……

"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金枝颤抖地重复着。

……

后来村里的人听说金枝病了，因为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有约左邻右舍的妇女赶集，平时话多热心的金枝突然卧病在床，大家都关心她的身体，便纷纷组织定时间去看她。

金枝半卧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眼凹陷，嘴唇干裂，对来探望的人金枝倒还是强打起精神，并叮嘱他们不要告诉自己的女儿铃儿，不想让她担心。

5

后来，大人们便不准小孩去玩水，说金枝洗胶鞋那天差点被水鬼拖了去，辛亏金枝死死抓住别在水池旁边的锄头，撑到了老李赶来。

那天老李走在前面，金枝去池边洗胶鞋，老李打开陈旧的木门，抬头便望见了挂在堂屋里的那张黑白照片，老李望着她，她也望着老李……

6

三十年前:

金枝婴儿肥的脸上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低着头不敢正眼看坐在对面那个清秀瘦高的少年，后来金枝和那少年喜结连理，一年之后，金枝生下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他们给女儿取名为"欢儿"，欢儿活泼可爱，模样像极了小时候的金枝。老李和金枝十分疼爱欢儿，自己省吃俭用把欢儿像小格格一样养着……

幸福的人都是一个模样，而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欢儿在十岁那年，随老李金枝下地干活，金枝叮嘱欢儿不要跑远，欢儿便一个人在田间地头摘野花捉蛐蛐儿，等老李两人忙完，却怎么也找不到欢儿，终于，在蓄水池里找到了欢儿的鞋子，和一撮贴在蓄水池边上的头发……

欢儿被捞起来时，已没了呼吸。

7

后来金枝回忆起那天落水的经历，双眼还是充满了恐惧与凄凉，她捂住心口，皱着眉头……

"那天在水下我看见了欢儿，她死死抓住我的脚，就像小时候送她去幼儿园舍不得我走一样，望着她的眼神，我有那么一瞬间想随她去了，但我突然想起我的铃儿，她不能没有我……"

8

听着老李那耳背眼花的老母亲讲到这儿，坐在小板凳上的我和小伙伴儿都不禁打了一连串的冷颤。路过门口那条清凉潺潺的河水，我赶紧退了几步……

水面上映出的，是我惊恐万分的脸和身后长辈一丝丝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