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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东皇的困意彻底消了，他撑起下巴，饶有兴致地与圆滚滚的小狐狸对视起来，等到小狐狸不再发颤，才以戏谑的口吻道：“哟，真稀奇，我是避世太久了么，这年头，连只小狐狸都如此进取。”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
东皇把玩着鲛丝腰带，似笑非笑：“既来拜我为师，想必是有原因的罢。”
小狐狸黑黝黝的眸子左右乱转，用它那巴掌大的脑袋思索了半天，边觑着藤床上的天神，边战战兢兢地开口：“传闻，您，您以一己之力血拼八大祖巫，还，还统一了洪荒万族，将洪荒万族合称为妖族，乃妖族至强战力……”
功课做得委实不错，但东皇极腻烦这些飘飘然的虚话，因此没等听完，就挥了挥手。
小狐狸乖巧地闭上嘴。
东皇是个坦荡神仙，从不喜拐弯抹角，他连架子都懒得端，只严肃地问了一句话，他问：“我厉不厉害？”
小狐狸目瞪口呆。然有求于人，它缓了一缓，便立刻道：“厉害！”
东皇受用地眯起狭长的眼，心情貌似十分愉悦，于是小狐狸慢慢蹭到他腿边，乐滋滋地亮出毛爪子刚要抱大腿，中途却被人毫不客气地截住了。
拥有狭长眼的天神一把拎起小狐狸的后颈，不顾它前后扑腾，神色淡如水道：“我不收徒弟。”
小狐狸痛心疾首地开嚎。
东皇轻叹，好声好气地解释：“因为我懒。”
小狐狸：“……”
“而且——”
小狐狸竖起耳朵，东皇为难地放下它，心里知晓不该打击这小东西，可偏偏一张嘴管不住，顿了顿，还是诚恳道：“连灵智都没启封，只会团成团的小狐狸，我真是没把握教。”
“……”
一直疏于修炼的小狐狸捂住胸口，呜呜咽咽，试图挤下几滴泪来。
东皇看也没看它，打着呵欠转身就睡。
小狐狸眸中的光逐渐暗淡至无，它先是木在榻前愣了好久，转而仿佛想到了什么，原本寡淡的眸底噌地掀起了波澜，若说起初是平平无奇的小浪，那么后来则是滔滔不绝的巨浪。
东皇舒舒服服睡了一觉，醒来时，已过了三个时辰。
他挑着眉，正思忖要去哪家蹭晚饭，入神之际，却见一盘金灿灿、香气萦绕的烤鸭突然横在眼前。
烤鸭适时挪开，盘子后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狐狸脸。
东皇怔然，他不禁重新审视起这只连灵智都没启封的小狐狸。灵智，乃万物化形最基本的渠道，唯有修出灵智，方能褪去俗身，幻化人形。而这只小狐狸，少说也有千余年修为，怎的到如今，依旧是一只宛若浮元子的小狐狸？
小狐狸似看出他所不解，因此轻嚎了一声，十分羞愧地低下了头，小声道：“因为我懒。”
犹在考虑其中各种缘故的东皇：“……”
他咳了咳，拿盘子边的筷子夹起一块烤鸭，面无表情地放进嘴里嚼。
嚼不过一下，极为嫌弃地吐了出来。
这般看似佳肴实则毒药的菜，他堂堂妖族首领，断不会吃第二次。
东皇目光沉沉：“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小狐狸诧异地眨了眨眼，放下用爪子托着的盘子，迅速舔了一口。
然后，它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东皇头回碰见一只能让他叹气次数骤增的小狐狸，一时觉得有趣，于是善心大发，给它灌了清水。
灌了须臾，小狐狸半死不活地睁开了眼。
最后，一神一狐跑去了财神的府邸，因这位神仙最是有钱，大鱼大肉顿顿不落。去他那蹭饭，再明智不过。
财神本名赵清风，原是凡间一籍籍无名的穷酸秀才，由于忒穷酸，人如其名，除了两袖清风之外，没银子没田地，故而每每上门求亲，均被姑娘拒之门外，屡聘不成，加之年纪渐长，慢慢地，也就心灰意冷了。
在四面漏风的草屋里颓废了几年，赵清风想通了很多，比如穷这种事，撇开上一辈无力改写不说，亦实乃天意注定，他摆过摊，卖过字画，刷过夜壶，当过伙计，甚至尝试过经商，几乎无所不做，又无所不做到极致，可穷酸的命，愣是一点都没能变，他只够养活自己，照旧没钱去参加科考，也照旧没钱娶媳妇。佛常云，有因必有果，可他赵清风辛辛苦苦地投下无数因，却没能得到相应的果。可见佛说的不一定准确，可见冥冥之中，天意使然，就算他穷极一生，也没法重新撰写那掌管命运的簿子。
凡人大彻大悟，看破红尘，即飞升前兆。
风雨飘摇的夜晚，赵清风岌岌可危的草屋被吹得零落不堪，更惨地，却是一道霹雳电当头降下，直直劈在了正阖目参悟的花甲老人赵清风头上。
同村人被这道电惊得惶惶，翌日清晨，纷纷起来看时，竟发现，穷酸秀才赵清风的草屋同他自己，都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而云雾缥缈的天庭内，则多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财神。
嘘寒问暖过后，东皇熟稔地接过瓷勺，舀起一碗乌鸡汤，推到了小狐狸面前，触上老友试探的目光，他悠悠道：“收了只小狐狸，姑且先养着。”
这个“收”字极富韵味，小狐狸竖着耳朵琢磨了好一会，才理会出其中意思，又生怕这位大名鼎鼎的天神反悔，便按捺住满腔欢喜，佯装矜持地喝起汤来。
赵清风成神后，身上的穷酸气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与财神头衔匹配，腰缠万贯的富气。
东皇神色复杂地瞅了他半天，嘴又没忍住：“清风，我几日没见你，你好像又胖了不少。”
赵清风闻言呵呵笑，答道：“最近呈上来的贡品花样繁复了很多。”
东皇了然地点点头，往小狐狸碗里夹了两只鸡腿。不曾想，小狐狸犹疑地看了看圆润的财神爷，复犹疑地看了看鸡腿，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吃了。
赵清风：“……”
东皇憋着笑，耐心哄道：“不妨事，你是青丘九尾狐，吃不胖。”
注：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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