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鞭炮声响起,被红布和喜庆的乐音包围着的屋子里站满了前来道喜的人。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完成了最后一道仪式,两个新人走进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新房。新娘子的红盖头还没被掀起。她紧张地坐在床上,想象着夫婿的样子。听着脚步声渐渐地靠近,她屏住了呼吸。隔着红布感觉到一只手慢慢地靠近了,她闭上了眼睛。
可是,红盖头却没被掀起。
新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两个衙役闯了进来,其中一个手上还拿着征兵的文书。在新郎还没碰到新娘的红盖头前,就把他带了出去。
“官爷,求求你再通融一下,我儿今日才刚成亲,起码让他和媳妇行完周公之礼才让他去当兵啊。”新郎的父母跪在了衙役的身边,恳求着让他们放过自己的儿子。
那衙役却一脚踢开了跪在地上的两个老人家,“前方战事告急,正需要士兵,国家大事,怎能让你们这些人耽误了!”说完,他们还是带走了新郎。
听到外头的动静,新娘自己拿下了红盖头。还未曾见过一眼,她的夫君就不见了。他此次去远方作战,还不知能否再回来。一滴滴泪珠落在鲜红的喜被上,红烛慢慢地燃尽了。
一个多月的跋涉,新兵们终于到达了东山,这个打得热火朝天的战场。荒山上野草遍布,硝烟弥漫,尸横遍野,到处都是血腥的气味。
新兵们在帐篷里整理着衣装,明日便是他们第一次上战场了。想着即将到来的一切,惶恐和不安充斥着他们的心。
梫夫,那个还未掀开自己新娘的红盖头的可怜新郎官,独自一人走出军营,找了一块草地坐下。弦月挂在空中,似乎消融了一半的夜色,但风仍是那么地凉,让人想寻找一个拥抱,紧紧地拥抱着自己。梫夫的双手用力地抱住自己,可是却驱赶不走从四面袭来的寒意。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月亮,他想不明白,为何,他会来到这里。原本,他应该和自己的新婚妻子生活在那个小山村,过着平淡安稳的生活。
一双手搭在了梫夫的肩上,他回过头去,原来是比他早来半年的士兵朝陵。
“想家了吧,我当初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去多了几次战场,就什么都忘了。”说着,朝陵拿出一袋酒递给梫夫,“喝了它,壮壮胆子,明天就要上战场了。”
梫夫接过酒,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随即把酒袋扔在地上,“我痛恨战争。”
“你来了半年,想家吗?”梫夫低头落寞地问道。
“我曾会不想。”朝陵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支木簪,“这是我做给我的妻子的,不知道能不能亲手送到她手上。”
“一定会的。”这句话梫夫不知道是说给朝陵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夜深了,风从草地上吹过,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无处不在的寒意。
清晨,军中的号角响起,敌军袭来了。还在营帐中熟睡着的士兵被惊醒,立马起身穿上了铠甲。这些大部分是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当他们慌忙地穿好盔甲后,拿着刀戟的手不禁颤抖着。他们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死亡,还是双手站满鲜血?带着紧张和惶恐,他们跟着大队走上了那充满硝烟的地方。
“梫夫听着,见到敌人就用你手中的戟刺向他的胸口。”一边走着,朝陵一边嘱咐着梫夫。
“我连畜生都未曾杀过,又怎能杀人。”梫夫知道朝陵的好意,但是本性善良的他怎会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血?或许此次便要将命送上了,但是他不甘心啊,他还没见过自己妻子的模样。掌心渗出了汗水,每一次的呼吸都格外地沉重。
半米高的枯黄芦苇草大幅度地摆动着,不时洒下的鲜血将枯黄染成了刺眼的红色。战鼓响起,一场厮杀在血雨腥风中展开。
面对环绕四周的敌人,梫夫只是用他手中的戟去抵抗,却不愿主动出击,眼看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气力也将要耗尽,梫夫心里涌起了一丝悲凉。
一声惨叫传来,离梫夫不足五步远的地方倒下了一个同军的士兵,他的胸口已被刺穿,底下的草被染成了暗红色。梫夫惊呆了,忘记此时自己应该去抵挡周围敌军士兵的攻击。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一个敌人已举起戟朝他刺来。
或许自己的生命就要完结了吧,梫夫闭上了眼,等待着。可这时他却感觉到身后有人将他的双臂握住,朝前方伸出了长戟。一股湿热的感觉从脸上传来。
梫夫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的戟已经刺入了敌人的胸膛,双手、盔甲都是鲜血!身后的朝陵放下梫夫的手走向前,他掏出一把匕首,熟练地割下了那人的右耳,将它放在梫夫手上。
“这是你的战绩。记住,你要是不懂得保命,下一次你的耳朵就在别人的手里了!”
梫夫看着手中的耳朵,还是温热的。胃里有东西在翻滚,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强忍着心中的反感,将耳朵放在了袖袋里。他握紧了手中的戟,用这冰冷的武器刺穿了一个又一个人的胸膛。
从此,他的眼里不再有对人命的悲悯,只有对鲜血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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