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亲国戚
“咚咚咚!”紧闭的大门被擂得山响,没来得起身打开,砰的一声,一个黑古隆咚的小子,冒冒失失闯进门来。
正埋头全神贯注奋笔疾书的众人都像非洲老头儿跳高——骇了一跳,不约而同抬起头来,望着这黑得赛非洲的壮实小子。
“你干啥?”大块头阅卷组长带着兴师问罪的不满语气说。
“我,我找人。”那自己也像吓傻了的呆小子嗫嚅着只说一半。
“找谁?”
“找我表舅。”
“你表舅是谁?“阅卷组长像审讯非洲逃过来的罪犯一般。
“xxx”那孩子像个拔灯管,问一句答一句。
“xxx”哦,原来找隔壁那个一年三百多天哈欠连天,瞌睡睡不醒,做事慢慢悠悠大不着急的树懒先生,我还在疑惑他家里什么时候收留了一个非洲难民小子呢?
“他刚才出去了,可能去上洗手间了。”我主动插话。
这小子回头发现了我,他黑脸上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亮了一下,就递给我一个本本道:“老师,我表舅叫把这个证件带给他,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啊。“然后回转头风风火火走了。
接过证件一看,原来是个户口簿。我漫不经心随意打开,却像发现了新大陆,翻到第一页,就是跟这个小子一样黑得昏天暗地的成年男子,最后一页就是这小子本人,想必前面那成年男子应该就是这小子父亲,这小子简直就像他父亲退蜕的壳一模一样。再看中间页,哇一个肤白貌美的人间尤物!地道的漂亮中国女子,怎么嫁了个“非洲老外”呢?
我传阅给大家,大伙儿啧啧感叹:“胸大无脑的漂亮妞也崇洋媚外,无知啊无知,总以为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可惜啊可惜,肥水流了外人田,这么漂亮的女子被外国人虐去了。”
旁边两个单身狗,心里怪不是滋味,也你一言我一语酸溜溜发话道:“这美女重口味,这么令人厌的家伙她也下得嘴。”另外一个马上道:“是人家黑下得了手!哎,好白菜被猪哄了,鲜花插牛粪了。红颜失足千古恨呐,只恨那黑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家伙,先下手为强,害得你我单身狗只有帅的哭得份了,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另外一个人说:“哟,人家嫁老外还刺激你诗兴大发了,酸秀才,你莫不还以为诗中自有颜如玉吗?”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就吃不下这口气。你们说这不欺人太甚吗?都爬到我中国来享齐人之福了,这可是我们先辈流血又流汗打下的江山,我等现在还继续添砖加瓦,却被人家窃取胜利果实,是不是该驱除鞑虏,还我美人!”
“这黑人兄弟横刀夺你们所爱了吗?一个二个抓紧阅卷完,放你们长假,好去终结你们单身狗的深仇大恨!”阅卷组长不时时机提醒大家。
单身汪帅小伙的青春荷尔蒙旺盛地蒙蔽了眼,还没有察言观色到阅卷组长沉下来的脸,继续意犹未尽有一搭没一搭:“唉,你们说那黑兄弟,血也是黑的吗?眼泪是黑的吗?除了牙齿白,一身黑的赛乌鸦,有什么好,我就不明白!”
“没听说女孩爱吃巧克力,她八成以为黑老兄是巧克力做的。”另外一单身狗牛头不对马嘴胡说八道,还兴味盎然胡拉乱扯道:“你们说要是停电了,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团,他们生的黑咕隆咚那小子也混作一团,咋个好找哦?”
“你硬是杞人忧天!人家叫孩子张开嘴笑呗,一笑白牙齿就露出来了,亮得晃人!”另一个冷不丁地的补充道。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你们倒在这笑,你们在扮黑仔子吗?别狐狸吃不着葡萄就说酸。快做正事要紧!“阅卷组长一本正经道。
众人回过神来道:“硬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做人不讲操守,众怒也敢犯,信不信我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喷死你。”单身汪继续火上浇油:“你饱汉不知饿汉饥,还往我们伤口撒盐!”众人开始指桑骂槐戳组长脊梁骨了:“你个莫求名堂的,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逍遥,你以为人家阅卷组长金屋藏娇多快活,人家干完活儿还要马不停蹄奔回家去效命老婆大人,稍有差池就给他个二十四朵花儿开,饱受那个水深火热,倒想吐出他的饱来让你饿汉尝尝好歹!”
“吐出来什么?”树懒先生推开门,有气无力走进来,摸不着头脑半路接过话道:“我才刚上吐下泄。”
被人怂得下不了台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妻管严阅卷组长,一想起家那个母夜叉河东狮,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遂调转话头没好气对树懒先生道:“偷奸耍滑,硬是奸牛奸马屎尿多,去这么半天才回来!”
“哟,芝麻大个官,也拿腔作调摆谱,怎的?我又没窝工,早饭我都没吃就赶来上班了!还要我怎么的?”
“早饭你都没吃,上哪门子厕所?出工不出力,肚子腾空好吃饭吗?”
“不会说话就闭嘴没人当你哑巴。人孬说话都难听,你以为公家饭那么好吃啊,谁像你一吃公家饭就抱个锅来吃,把胃都撑成胃溃疡了。人家说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前几天你串门来我家,把我的鞋穿走就长在你脚上不还了。平日你老婆克扣你的生活费,你度日如年生活无着,是谁解救你给你饭吃,是我!你看现在临时当个芝麻大的阅卷组长就不得了了,你硬以为你飞黄腾达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翻脸不认人,要是你真带上乌纱帽,你还不得打翻天云才怪!”
“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你怎么老揭人伤疤戳人痛处呢?我可生气了啊。”阅卷组长半真半假脸色挂下来。
“人有三急,上厕所你都要管,你家住大海边,你硬是管得宽!我闹肚子都坚持工作,你不嘉奖,你还猪八戒的钉耙,倒打一耙。打消我的积极性。硬是龙困浅水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我饿了,没劲干活了!叫饭来!”
“还叫花呢,要饭呢!”阅卷组长嘀咕道。
其实大家也肚子咕咕叫,都说快接近午间了,饭后继续赶工也好。阅卷组长于是顺势推舟道“我已经叫送饭到这儿,就快了,那大家先休息一会儿。”于是众人停下,开始七嘴八舌海阔天空闲聊起来。
“刚才有个小子说叫你表舅,找过你。”我顺手把证件交给树懒先生,他接过去。
“哦,是我的远方侄儿。”
“证件上那个女子好漂亮,是谁?”我悄悄伸过头去问。
“刚才找我这个家伙的妈妈,我表妹,远房表妹。你还应该记得的,她老汉(父亲)还是你们老家对岸那家的小兄弟哩。”
我恍然记起来了,在我们老家那穷乡僻壤,是有这么一大家光男丁的穷人家。家里实在穷得叮当响,十里八村没一户人家愿把女儿嫁到他家。这家的大兄弟,眼看近四十了,只好去做了隔山村一个养着半大女儿的寡妇的上门男人。这家的一个小兄弟,就常去上门的大兄长家干活,不知怎么一来二去,那寡妇情窦初开的女儿就跟这小子好上了。
穷山僻壤鸟不生蛋,娶不着亲的男子比比皆是,好多家里都靠换亲给儿子娶媳妇。往往就是这家的妹妹,嫁那家哥哥,那家妹妹就对嫁给这家哥哥。只是生养的孩子不好称呼,但好歹同辈分也不过分较真。但他们这个情况有点特殊了,虽严格说又不是血缘也说不上乱伦,但辈分实在乱得离谱,称呼起来应该更是空前绝后犯难,这家的弟弟到底该依自己叫哥嫂,还是依女的叫岳丈岳母?他们生的小孩应该叫伯伯伯母还是外公外婆?让人剪不断理还乱,不光当局者迷,连旁观者也撸不清啦。
一不做二不休,两人干脆远走高飞私奔他乡了。光阴似箭,没想到他们生的女儿都长大成人,居然傍上老外都生养这么大的孩子了。
我不可置信道:“你表妹应该还小吧,有二十来岁没?”
“嗯,二十多点吧。十四岁初中毕业,成绩不好就外出打工,好些年了。”
“你表妹这么漂亮,怎么像是嫁到非洲了呢?”我大惑不解,替大家也蠢蠢欲动八卦的心发问。他沉思着似乎一时不知咋个回答。
于是单身汪口无遮拦抢道:“红颜艳事早,可怜你表妹那一朵鲜花被摧花辣手摘了,你表妹无知,你这表哥也恁糊涂?现在虽不兴亲上加亲,你不愿近水楼台先得月,拱手让我们也成嘛,虽说不种族歧视,但好歹要瞧得起我们自个黄种人嘛。那兄弟黑得一塌糊涂就比我们好?”
这当儿换了树懒先生脸红一阵白一阵,终于镇定下来:“一码归一码。你可别小看我表妹老公,虽是从小国来,人家好歹是他那国革命暴动的头号组织者,失败了才逃亡中国来。成功了就是总统!总统相当于皇帝!“
“成者为王败者寇,他不是失败了吗?你表妹图他啥呀,图他黑人一跳?!”众人不解道。
“也别这么说哈!历史上都有东山再起的典故,他现在流亡中国说不准就是卧薪尝胆来着,他日回去没准就反败为胜,皇袍加身啊摇身一变成总统了。”就有好事者天马行空花乱坠唾沫横飞如此描述。
“总统啊皇帝哦,那样说来树懒先生,你表妹就相当于皇后娘娘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那你不就成了国舅了?”原还哈欠连天的树懒先生听得似乎心花怒放飘飘然起来。
众人附和:“好悲哀!皇亲国戚落到当先生讨生活的田地,天理难容啊。”
“换个角度说,我们好荣幸啊,我们跟皇亲国戚一起阅卷!哈哈哈!”
“历史改了,时代变了,‘皇亲国戚’也得亲力亲为,干差事了。”有人最后感叹。
树懒先生不好意思挠挠头皮笑了笑:“那是,谁想来当这个教书匠,一天天把人累的够呛,还吃力不讨好!”
“饭来了!”阅卷组长提醒。又开始唐僧碎碎念紧箍咒:“废话少说,言归正传,今天是责任分产到户,任务包干到头,我们要赶黑收工,免得加班熬夜,谁也别想梭边边,扯后腿啊。”
末了又加一句:“皇亲国戚些,大白天别说梦话了,抓紧时间扒完饭,还得改堆成山的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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