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怀孕三十九周,自始至终都怀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
刚怀孕时因为先兆流产不得不卧床静养,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又迎来了妊娠剧吐的五个月,本就不胖的我瘦掉二十来斤被折磨成了个皮包骨。每一次产检都仿佛是在过五关斩六将,中唐、大排畸……去医院前总要向菩萨祈求孩子健康平安,怀孕到后期,身体又像吹皮球般胖了起来沉重得很,脚浮肿得好像猪蹄,走路也成了一件万分吃力的事情,心情却并没有变得轻松起来,相反愈是临近预产期愈是紧张不安。即便有那么一丝兴奋,更多的还是担忧,生怕出一丁点闪失,将这几十周的坚持与期盼化为泡影。
就在这百感交集的心情中,终于迎来了1月19日——实施剖腹产的日子。记得那前一日我在日记中写到:“再过几个小时,我心心念念许久的萌萌就要降临到人世了。经过了三十九周的时光,总算要与这个距离自己最近却素未谋面的孩子相见了,想想都很不可思议。现在再去回忆曾经度过的这许多个日与夜,竟是像蒙了薄纱梦境般朦胧暧昧起来。”
那天下午,医生对我讲了手术的风险,我有先兆子痫所以需要加倍小心。然而很有趣的是,当时心里竟一点不在意自己会怎么样,只觉得孩子平安诞生才是头一桩大事。从未想过自己的心态居然会发生这样的转变,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由叹了口气,这叹息无关悲喜,只是由衷地感慨母亲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生物,很多情绪都维系在小小孩童的一举一动上,即便尚未出世,她的安危也会牵动你的每一根神经。
萌萌是于二零一八年一月十九日十三点零一分诞生的。手术的前一天晚上十点开始断水断食,当天一早就做好各种准备后静静地等着,然而快到中午都还没轮到我,肚子很饿心里很急,忍不住会各种胡思乱想,总是担心在这等待的时间里发生什么意外。当然,很多有的没的都不过是自己在杞人忧天罢了。道理我都懂,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去瞎操心。就这样盼啊盼啊的过了十二点,总算等到了护工推送我去手术室。
手术进展得非常快,但整个过程只能用紧张来形容。或许对于开惯剖腹产手术的医生来说这算不得什么,但对我而言却是破天荒第一遭的大事件,毕竟活到现在除了感冒发烧外没有生过什么大病,更别提上手术台了。从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擂起了十万只小鼓,又怕打麻醉又怕插尿管的……幸好这两个暗暗害怕了很久的步骤完全没有想象中来得可怕也不怎么疼。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手术便正式开始了。神志是很清楚,但从我的角度什么也看不到,最多只能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些。然而这感觉说不定也是加入了自己的臆想的。比如手术刀划开肚子,比如子宫的刀口被撑开,诸如此类,并不能十分的确定。唯一让我有明确感觉的是将孩子从肚子里拉出来的过程。
据医生说我的肚子比较小,空间比较紧,孩子又是臀位,实在不怎么方便拉出来,有些困难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整个过程实在是太可怕了。两次,足足有两次,往外拉孩子的同时,我的腰部连带背部几乎整个被提了上来,一瞬间离开了手术床。第一次时还没有心理准备,惊得差点气都接不上来,第二次开始有了些许拉扯的疼痛感。这么两次下来,孩子还是没有出来……就在我又惊又惧之时听到主刀医生要求麻醉师加大剂量,紧张指数简直要飚到爆表了。
幸而,这一次总算是成功了!
其实孩子出来的时候我是不知道的,可能是因为加大了麻醉的剂量,这次拉她出来(?)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听到医生们在小声确认性别时才知道她已经诞生了,然而奇怪的是当时并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也没有人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心里的不安如涟漪般一圈圈泛大,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站在床头的麻醉医。可能是被我的问题逗乐了,他忍俊不禁地笑道剖腹产刚出来的孩子并不会马上大哭,待会就会有反应了。然后伸手指向一处,我顺着望去,头一次见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女孩。她正被医生护士们簇拥着抱去一角的台子上做清理,眼睛近视,看不真切,然而现在想来这模糊的景象正是我见到萌萌的第一面。
突然间那小婴儿爆发出响亮的哭声,那样洪亮,那样强烈,仿佛能够穿过这道道大门,传到每一个等候着她的人们的耳中。
唉,真是难以形容当时自己那种五味杂陈的心情,这是用任何语言与词藻都无法准确表白出来的爱意。激动、心酸、喜悦,太久的等待,太多的期望,种种情绪最后在心中融汇成一道幸福的暖流。我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眼泪却径自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觉得特别不好意思,于是把头侧向一边,因为实在不想被站在身边的医生看到,尽力想止住泪水却怎么也做不到。其实现在想来这举动本身就有些矫情,对医生来说这样的场面一定是司空见惯了的,只是那时我太不知所措了。
他们将清理干净的孩子带到我的面前,让我吻吻她的额头。可能是因为身上还覆着一层胎膜,那个小东西显得十分苍白,我望向她那张秀气的小脸,她的双眼正闭着,眼线看起来长长的,已经停止了哭泣,很是乖巧恬静,仿佛这世上的纷扰与她毫无干系。我凑过去吻她,眼泪再次扑籁籁不停往下掉。
那一刻,我确信自己这一生都不可能放下她了。
为人父母者大多愿意为孩子付出一切乃至生命,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能够做到这样,现在才知道这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出于天性与本能罢了。
亲爱的萌萌,我想牵着你的手,用我余下的生命,陪你走一段人生之路。某一天,我会停下脚步与你道别。希望即那时即便没有我的陪伴,你一个人面对世事,也能够以坚强与乐观的心态去享受生命的过程。请别忘记,你是带着爱与祝福开始这段旅程的。而我最大的心愿唯你此生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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