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荒山上的半醒之间

作者|冰千里

01

半年前的某个午后，并不冷，我独自驱车在盘山路，道路蜿蜒，没有尽头的样子，我很平静，走着走着，在一处弯道宽阔处驻足，那里刚好能停辆车，前面层层山峦，我突然想去看看。

背上包，装一瓶水、一个本子、一支笔，却没找到上山的路，其实，我的车已开到半山腰了，就近这座吧，鲁迅先生说过，世上本没有路，只是人们习惯非要找到某种路径，想到这我笑了，顺着杂草和碎石往上走去。

这是座荒山，几乎没耕种田，侧柏是不少的，北方山上总会有它们，傲然矗立着，让山有了些生机，还有酸枣树，果实早已掉光，只剩一根根突兀的刺，不能被它刺到，我吃过亏，那滋味真不好受。

巧的是荒草之间有根木棍，说是木棍，其实就是食指粗的树枝，灰褐色的皮，弯弯折折，我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也不知道它怎么被遗弃在了这里，这地方除了我应该也不会有人光顾。

管它呢，我捡起它来在草丛中蹭了蹭，它不能帮我登山，事实上，就这个荒山根本不需要它，可有它在手，能让我战胜酸枣树的刺，就这样到了山顶，除了风声也没别的，我没带手机，估计也就半个钟头。

一切像是准备好的，一块平整青石板就在眼前，我坐下来喝了几口水，前面望去，才知道这座山是最小的，即便如此，我也到达了最高峰。 

上山的路一直在寻觅石头，这是我的习惯，觉得蛮好，好像爬山就是为了石头，至于工作室各个角落都散落着它们，来自哪座山我都叫得上名字，它们是有灵性的。

这次除了坐着的这块，并没什么像样点的，我又四处转了转，真是没有，终于死心了，拿出本子和笔，写字吧，仅仅是为了锻炼身体我是不会爬上来的。

02

是的，你有机会一定要这样，至少一次，不是，你一定有机会，只是遇见我之前你并不曾这样想过。

我的意思是去到远离人群的地方，就你一个人，一座荒山、一个野湖、草原腹地、沙漠地带、森林深处、或一片被遗忘的海。

而不是你的书房、办公室、街边公园，那里看起来是你一个人，其实不是，汽车鸣笛声、机器轰鸣声、还有不知道的什么声音混沌交织，世界并不安静。

若你有在偏远农舍住宿经验就知道，那是不一样的宁静，城市睡着的时候鼾声不断，而置身农舍则一夜无梦。

走进大自然深处，远离人海，远离文明，远离机器轰鸣声，就像走进了远古，那里只有山、水、风。

你不试验一次便无法体会，写在本子上的“沙沙”声，连接着天地万物，连接着过去与未来，一阵风吹过、几声鸟鸣，变成了写字和音，绝无其他。

天地一片纯粹、通透、洁净，阳光离你很近，晒在身上和每一根汗毛融在一起，在你胳膊上跳舞。

你会有恍若隔世之感，有穿越的体验，举目四望，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有你自己，再久一点，你也不存在了，一片空旷一片寂寥，再久一点，一切都在：

你、松柏、酸枣刺、摇摆的草、风声、阳光、远山、泥土的芬芳、本子和笔、青石块、顺着小腿往上爬的蚂蚁、鸟鸣的回声，你手掌的纹理……

它们那么精致、清晰，却又都在一起，整个自然和万物都是一体，它们从未分开过，也没有那么多名称。

写的字也有了生命，就像旁边探头探脑那棵草，墨迹划过白纸，都能看见它是怎样来到了这个世界、瞬间变干、蒸发的过程，墨香还没嗅到就被空气夺走了。

是的，这就是那天我的体验，很奇妙，既像一个人坐在荒山之上，又像是荒山的一部分，和侧柏一样，我们并无分别，天上的云在游泳，它们看起来很高，又很近，我伸出手就会落在我掌心，只需轻轻吹口气，魂便消失不见了。

我记起了长岛的海，喜欢那片海，清晨四点多，分不清海面和迷雾，朵朵浪花在提醒，我是一个人，而不是一片海。

我想起小时候老家的炊烟，就算在远远山上，也能闻到木柴燃烧的味道，此起彼伏的鸟鸣，让劳作了一整天的大人们歇歇脚。

想起了大学校园的深夜，除了几对情侣和天上的星星，其他一切都已睡去，我一个箭步，翻越了围墙。

我想起《X战警》天启说的一句话：“这世界本来只有土和石头，是你们把它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不知道为何想起这句话，只记得当时有些悲哀，我望了望远处鞋子大小的车，又看了看脚下的小草，它们本就不是一个时空的产物。

而我又是谁，我来自哪个时空，人类如何走到了今天，现代文明倡导的究竟是什么，战争与疾病是必要的吗，家庭是一个怎样的结构，人与人之间是如何知道彼此的，他们的内心真的熟知吗，而苦难终究何去何从。

良久，我却感到阵阵孤独，它们就像吹在我脸上的风，愈来愈烈，整个宇宙只剩下了我一人，前面一片白，后面一片白，周围一片白，那是灰白，像不太浓的雾。

周围死一般寂静，万物皆空，我变大了，长高了，脚下生了根，入地三千尺。

若不是一阵急促鸟叫，真以为这是事实，我才发现，我早已躺在了石板上，本子和笔就在脚下，阳光泛红，我揉了揉眼，竟有一滴泪。

我拿起纸笔，把上面一切迅速写了下来。

03

嗯，你知道的，在那座小山之巅，我拥有了诸多体验，觉得只是一瞬间，太阳却正在落山。

当我发动起车子，不得不打开夜行灯，嗯了几声喇叭，缓缓离去，那晚，我睡的很安稳。

这是我偶尔一次的体验，也是一场短暂心灵书写之旅，我曾在很多寂寞的地方写过字，而那次偶遇是印象深刻的，至今想来，历历在目，像是与神对话。

正因为有过这体验，我才会建议你也试试，人生有时不可以计划，美丽往往来自随心的意外。

一切如半梦半醒，我把它们写下了，许多细微其实早已留在了那块青石板上，但我还是捕捉到些许我在工作室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有的觉察。

那样的体验我把它称作“捡来的灵感”，而我又明白它是可以创造出来的，一切只不过满足了这样的条件：

平静、意外、纸笔、大自然、还有条自己踏出来的路、一颗没任何指向的心。

不知为何，此刻我一点都不想去心理分析，我也只知道，终有人会和我一样，说不定就是你，正带上纸笔，夺门而去。

只留下我，还有海桑的诗：

我们的世界并非唯一的存在

它只是万千世界中的一粒尘埃

一只蜗牛有它自己的时间

还有蚊蚋和细菌，显微镜下

它们美妙绝伦，像个公主

它们的时间是慢的。

见字如晤：嗨，疗愈写作向你征稿啦！

你好，我是冰千里，私人执业心理咨询师，重度孤独爱好者，主攻亲密关系、书写治疗，这是《让写作通往疗愈》系列第38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