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云吞悠扬
孟子言:“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

鸡鸣破晓,远远的天边鱼肚白将将露头。
“老方头,屋后的竹林结果了!”秦老太着急把火的将还在屋内熟睡的老方头摇醒。
“结就结呗,碍你啥事?”老方头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继续睡,院里的公鸡打鸣已经够烦人了,好不容易不叫了这婆娘又开始了。
过了几个呼吸的功夫,老方头蹭的坐了起来,惊恐的问道:“什么?竹林结果了?”
……
登州府,处于丘陵地带,府衙往南四十里为黄县,黄县城西南三十里开始,绵延起伏十几里全是山沟,当地人习惯把这一带叫做十里沟,沟里错落有致地分布着五六个小型村落,每个村落仅几十户人家。
十里沟地形复杂,山路交通不便,除了官府每年统一来收缴各项杂税,很少受到外界的干扰,因此虽然时值明末清初战乱不断,这里的百姓生活安逸平静,如同世外桃源一般。
方家庄就是其中一个,位于十里沟的最南端。
穷乡僻壤难得有点新鲜事,日上三竿,竹林结果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村子,竹林附近围满了村民,众人指指点点,啧啧称奇。
“这竹子还能结果呐,我活了三十个年头一次看见。”一光膀子大汉满脸新奇。
“别说是你,老子都活过一个甲子了,才瞅见这一回!”一白胡子老头哼哼道。
村长则拄着拐杖在一旁脸色阴郁的盯着竹林没有言语。
“都说芝麻开花节节高,那这竹子开花结果有啥子讲究吗?”有人问道。
“嘿,竹树开花已经是大凶的兆头了,更甭说结果了……”老方头声音低沉沙哑让人群的情绪顿时一紧。
“咋么这样说?”
“竹树开花结果百年难遇,据说是上天怜悯人间没粮食,方才让竹树开花结果,助人度过难关的,说白了就是寓意灾难的前兆。”
人群惶恐。
“别瞎咧咧,大家不要慌,那都是老一辈的传说,没那么邪乎,不早了都散了,该忙啥忙啥去吧,等大师来了让大师帮我们祈福消灾就好!”村长连忙安抚村民。
光膀大汉不信邪,随手拨开了一颗竹果,手突然颤抖起来,只见果子里面密密麻麻米粒一般,“真他娘的这么邪乎!”。
“这是天谴,上天要惩罚我们了!”不知道人群中谁惊呼了一声,又是一阵骚动。
“谁再胡说八道别怪我把他舌头连根拔了。”村长转身对人群吹胡子瞪眼的吼道,村长是绝对的权威,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壤土焦硬,干燥不滋,龙脉凶败,子孙夭绝。”安静的人群后方突然传来一声低吟。
“娘希皮的,谁下这么狠毒的咒?”光膀大汉转过身来骂骂咧咧的瞪着后方,虽然他大部分没听懂但最后一句话还是懂的,人群呼啦啦的散开了……
只见一个小和尚孤零零的立在那里。
“大人,出大事了,十里沟那里出……出人命了!”方捕头慌里慌张的前来禀报,知县大人此时正怡然自得的躺在花园摇椅上喝茶。
“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不但收不上来税,还整天不消停,斗狠斗恶的,死几个倒是能清静一下……那你赶紧去查啊,在这抖什么?没见过死人吗?”知县喝抿了一口茶摇头晃脑的说道。
“不是死了几……几个,方家庄可能被灭……灭村了!”方捕头颓然坐在地上,那里可是自己的老家,爹妈还住在那里……
知县大人端着紫砂一手壶刚刚移到嘴边被方捕头一席话吓得全扣在了脸上,烫的龇牙咧嘴,“灭……灭村?上百人全死了?”
知县顾不上狼狈,站起来一脚把方捕头踹翻,“你还有没有个捕头样子,起来把话说明白了!”
方捕头稳定了一下情绪,“午时有人来报案,报案人是方家庄的邻村沙家沟人,今早去方家庄走亲戚,刚走到村口就发现遍地尸体,个个七窍流血,死状恐怖,吓得他连滚带爬的跑了,其余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那你怎么知道被屠村了?报案人不是刚进村口就跑了吗?”
“大人,方家庄巴掌大的地方,村口鸡叫一声村尾都能听见,死那么多人,如果存在没有被害的早就来报案或者向邻村求救了!”
知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道理不过先不要那么悲观,也有可能只是凶手被控制住了,你马上带一队人去,或许还有活口,我随后到……我知道你的父母可能……总之我希望你不要冲动,不要感情用事,死这么多人,不尽快给上面一个交代,你我脑袋都得跟着搬家。”
“是,大人,我明白……”
方捕头一行人快马加鞭,从县里出发半个多时辰就赶到了十里湾入口,然而剩下的十里山路,愣是走了一个多时辰,天黑才将将赶到。
夜幕降临,整个村子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不见一丝灯火,连狗叫声都没有,死寂。
虽然有所准备,众人也都是见过场面的老捕快,眼前的情景还是让人感觉置身地狱,阴风阵阵。
家家门户大开,尸体横七八竖摆满了村落的主干道,有不少断肢被胡乱扔的到处都是,地上污血粪便混杂横流,腥臭冲天。
方捕头拿着火把谨慎的靠近一尸体查看情况,尸体早已凉透,毛发有脱落,皮肤豪无血色,甚至隐约透着青紫色,七窍布满了干涸的血液,看来死时痛苦万分。
“两人一组散开,优先找寻生还者,注意保护现场,大家都小心一点,有情况发信号!”方捕头大体心里有数了,立马下令勘查,随后就直奔家里而去。
远远看见家门大开心里一沉,虽然说本已不抱希望,但亲眼看见父母横死院中的惨状方捕头还是痛苦的噗通一下跪在那里,嗓子瞬间嘶哑,发出诡异的干嚎,给本已阴气缭绕的村子,更添一份阴森。
“嘿嘿!”西南墙角阴影处突然发出一声没有任何情感的笑声。
方捕头瞬间回神,就地一个翻滚,脚部发力一蹬,将整个人弹出,腰间长刀顺势而出直奔西南墙角而去。
恰在此时阴云散开,一袭月光撒下,刀身反射月光照亮了墙角,方捕头大惊,竟然是他的傻弟弟,怎么把他忘了。
方捕头腰间发力猛的一扭,刀锋将将避开弟弟的脖子,还是划开了一道血线。
方捕头站起来抹了一把冷汗,真是傻人有傻福,“强子,你没事吧?”
强子还是一个劲儿的嘿嘿傻笑,方捕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强子去年生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人却彻底废了,估计凶手也是看他一个傻子,就留他一命了。
看到强子方捕头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跑去后院……
第二天接近响午,知县大人才骑着马悠悠到来,“真是鬼地方,马车都走不了,骑马颠的蛋疼!”
“大人辛苦了!”方捕头一行上前扶知县下马。
“哎呦呦……等会我缓缓……”知县一下马两腿发软,如果不是众人扶持,就跌倒了。
方捕头连忙扶着知县大人在村碑前找了个干净地儿坐下,知县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方捕头,把现在查明的情况说一下。”
“启禀大人,经过小的们连夜勘查,大体可以判断大部分村民们都死于砒霜中毒,少数几人致命伤是刀伤,根据昨晚尸体僵硬情况推测应该不超过两天,而且根据尸体上的压痕发现很多尸体死后不知什么原因被移动过,确切情况还需要验尸官和仵作的……”
知县摆摆手,“说重点,凶手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怎么投的毒?”
方捕头面露难色,“这个……”
知县一瞪眼:“干什么吃的,这么多人死于中毒你别告诉我连凶手的作案手法都不知道。”
“现在确实没有头绪,井水也查过了,没有毒……”
“那凶手呢?如此凶残绝非普通人能够干得出来,是响马所为吗?”
“有可能是,村中的财物确实被洗劫一空,每家都被翻的很乱,这也是我们为什么难以找到有价值线索,但又不像是响马所为,响马没有必要把所有人都杀了,就算杀人也是手起刀落,不会用投毒这么麻烦的手段,而且附近响马都知道,最穷莫过十里弯,怎么可能费此周折,有这精力还不如打劫过往行商。”
“那你倒是说说你的见解呀?”
“我们还在查……大家都一天一夜没合眼了,所以……”
“怎么?还想休息?我之所以晚来就是去登州府上下打点封锁消息,现在人的嘴巴比老子的腰带都松,死这么多人现在全县都传的热火朝天,脑袋都快没了还想睡觉,不查出个寅卯来死也给我死在这!”
“是,大人!……都跟我走,挨家挨户的再查,一根针都别放过。”方捕头强行振作精神,招呼着众人一头又扎进了村子。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精瘦的捕快又返了回来,小心翼翼的说道:“禀报大人,小的发现了一个异常的之处,但方捕头认为没有价值,没让小的说。”
知县眯起了眼,眼前的捕快叫李丁,虽然才干了半年捕快但能力出众,平时就小动作不断一直想取代方捕头的位置,他都看在眼里,也乐得看他们内斗,下属都一条心对上司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哦?你说说看!”
“小的发现每家每户的供桌上都有新鲜的香灰……”
“你这不废话,全县你去找出一家不烧香的我看看……”知县气不打一处来,怪不得方捕头说没价值。
“还请大人听我说完,平常人家的焚香都是赶上初一十五过节红白喜事等等,可这两天既不是初一十五也没有节日,若是红白喜事更不见村里有什么相关摆设挂饰……”
“哦~有点意思,你继续说……”
“同时还有一处异常,在大部分村民家中都发现了一种奇怪的翠绿色果皮,大人请看!”李丁说着把果皮递了过去。
“这是……”任知县大人平时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
“小的也未曾见过,但大人您闻一下……”
知县将果皮凑到鼻前,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再仔细闻闻好熟悉的感觉,“这味道……”
“竹子的味道!”
“对对对!”知县恍然大悟,然后又心中一惊,想不到这竹子真能结果,之前只在《山海经》中看过记载:竹生花,其年便枯。
说白了正常情况下,竹子是不会开花结果的,这是竹子在极其恶劣环境下的一种繁衍生存手段。
“然后呢?竹果应该没毒的吧?”知县虽然知道这些却还是没想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关联。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只是果子如此新鲜应该摘自附近的竹林,我登高看过,村后就有,前去查看便知。”
“那还不快去……哎,等会,招呼几个人我跟你一起去,守着这堆尸体晦气!”
知县站在竹林前愣了许久,本应翠绿茂盛,代表着无限生机的竹林此时却是一地落叶,竹身渐黄,萧条肃杀,青天白日之下却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李丁喊了好几声知县才回过神来,“还请大人移步过来一看,还有不少竹果,我觉得……”
“嘿嘿嘿嘿……”这时竹林里一块石头的后面突然传出一阵诡异的笑声,把刚踏进竹林的知县吓得一个趔趄,连连后退。
“谁在那里?”李丁扶住知县大喝一声,同时一挥手,三名捕快迅速从三面包抄过去。
很快三名捕快把一男子从林中押了出来。
此人蓬头垢面,一身恶臭,如同一名乞丐,知县不禁捂着口鼻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男子并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傻笑,李丁绕到背后照着膝盖处就是一脚,“大胆刁民,装傻是吧,大人问你话呢,还不跪下!”
“住手!”只见方捕头远远的赶了过来,狠狠的瞪了李丁一眼,“大人息怒,此人是小的愚弟,脑子有问题,之前跟大人提起过。”
知县恍然大悟,“记得记得,这么说来他是村子唯一的幸存者,但你看见却一点意外欣喜都没有,看来你是知道的啊,为什么不说?”
“大人明察,愚弟傻子一个,连凶手都懒得杀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用处,所以小的就没提,免得他犯病惊着大人。”方捕头连忙解释。
“方捕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袒护你弟,如果他是装傻怎么办,傻子杀人就不犯法吗,到底有何居心?”李丁不依不饶。
“我有何居心?李丁,你明明见过我弟,还装作不认识,对其拳脚相加,你到底有何居心?”方捕头怒从心起。
“他这副模样,我只见过一面,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都给我闭嘴!”知县看见他们这样不分时间不分场合的闹内讧就烦,“这都什么时候了,脑袋都要搬家了你俩还在内斗。”
李丁看知县火了连忙解释:“还请大人明察,小的不是无故怀疑,凶手既然是集体投毒,他如何能做到单独让某个人不死?”
知县一愣,好像是这么回事,砒霜这东西也没听说有什么解药。
方捕头见知县动摇了急忙也解释道:“大人,愚弟是个傻子,行为异于常人,不安常规行事自然有很大概率不会中毒!”
知县略一想也是很有道理,“方捕头,你有办法跟你弟弟沟通吗?无论如何他都是整个案子里唯一的活人,哪怕说一个字都会给案情突破性进展。”
“我尽量试试吧!”
方捕头将强子箍在怀中安抚了一会儿,待其情绪稳定用手抬起强子的头,“强子,告诉哥,你看到了什么?”
强子的眼睛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遮掩了他的灵魂,跟方捕头四目相对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虽然明知会是这样方捕头还是失望的叹了一口气。
知县此时正在端详着一颗刚摘的竹果,这就是一颗普通的水果,没看出任何异常,知县无趣的随手扔了,果子轱辘轱辘滚到强子脚边。
强子下意识的撇了一眼触碰自己发东西,突然疯狂的挣扎尖叫起来,“怨果……我不吃……我不吃……”
“哦?”知县瞅了几眼满脸惊恐的强子又把目光转回了竹林,是什么让一个傻子这样恐惧?
没搞明白知县不敢贸然进去,在竹林边缘溜达转了好几个来回,又是什么让竹林变成了这副模样?
看着满地落叶心中一动,“所有人去村民家中找农具过来!”
方捕头有点摸不着头脑,“敢问大人何用?”
知县眯着眼盯着竹林,“挖,在竹林里挖,我倒想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藏在暗处残害生灵!”
十几名捕快找到工具迅速开挖,方捕头在一旁看着弟弟。
约莫一袋烟的功夫东南方向有人喊道,“大人,有发现,是一具尸骨……”
知县瞬间来了精神,刚想过去细看,此起彼伏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大人,这里也发现了尸骨……”
知县懵了,“你们一个个说,是一整具还是零散的……”
“整具……”
夕阳西下,竹林外摆满了整整37具尸骨,老少都有,如果空气能结冰,想必现在应该全都冻住了。
知县一阵头大,村头躺着100多具尸体还没查明白,这村尾又蹦出一堆尸骨,“方捕头,这里确定不是你们村子的坟地吧?”
不等方捕头回答李丁抢先说道:“大人,您看中间这部分尸骨的衣装,都是绸缎的,我们县这附近哪里有人家穿的起这个,再看左前方那些尸骨,明显是下人的着装,这一切表明有个大户人家被灭门埋在这里!”
知县点点头,但是这种富贵人家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被灭门……嗯?这服饰的样式是外地人?
李丁见知县不言语又说道:“大人,埋这么多人不可能不引起村里人的注意,我甚至怀疑村子被屠杀应该与此有关,而且方捕头是村长的儿子,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大人明察!”
知县还是有点犹豫,“方捕头,你还有什么话说?”
方捕头:“大人,从尸骨上看这些人也是死于砒霜中毒,跟屠村案如出一辙,死的都是我的亲人,如果知道什么线索我怎么可能不说?”
知县一听也是这么个理儿,这一天都是什么事情啊,老子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好嘛。
李丁:“大人,还有一个疑点,方捕头的弟弟既然如此害怕竹果,却又为何要藏身于竹林之中?”
知县脑子已经乱套了,不耐烦的说道:“你想说什么就把话说完。”
李丁:“这说明他在守护着值得他付出生命代价的东西。”
知县明白了,大手一挥,“去搜……不对,去把刚才他藏身的石头移开!”
众人围着石头一起用力搬却被晃了一跟头,这石头中间被掏空了,没看起来那么沉,石头挪开后下面是一道黑色木门。
知县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么竹林藏了这么多秘密,“快打开木门……”
话没说完只觉得脖子一凉,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刃架在脖子之上,知县吓得腿都软了,余光一瞟是方捕头,“方捕头,有话好好说,你……你这是干什么?”
“哼,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难道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吗?”
“能啊,他们都听我的……不是,看见什么?”知县还是一头雾水。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是李丁。
李丁举起火把照向洞内,这是一个深约一丈宽三丈的地窖,四周摆满了兵器,洞底好像有一个人被绑着。
李丁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木门下藏着一副软梯,李丁无视知县的情况,放下软梯下到地窖,不一会背着一个女人一起爬了上来。
女人上来后众人只觉得眼前一亮,虽然是一副疲惫脏兮的面容却遮挡不住其大家闺秀的气质。
知县可没心思看这女人,“方捕头,你想怎么样倒是说啊,我能办到的肯定满足你!”
方捕头冷哼一声,“真的?那好啊,立刻杀了这个女人!”
知县冲着李丁嗷嗷的叫道:“马上杀了那个女的,快!”
李丁给女人松绑没有搭理他。
知县见状吼道:“他娘的,都反了,你们瞅啥呢,谁杀了她我赏100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众捕快立马围住女人,蠢蠢欲动。
李丁站在中间“当啷”拔出长刀,“谁想动手先过了我这一关。”
众捕快又犹豫了,李丁的身手整个府衙只有方捕头能跟其打个平手,虽然他们人多但为了一百两不至于这么拼命。
方捕头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你们不要怕他,他不是真正的李丁!”
众人骇然,看看方捕头又看看李丁。
方捕头冷笑道:“不得不承认他外表伪装得很像,你们仔细回想一下,李丁只是一介勇夫,愚笨的很,而眼前这个人实在是太聪明谨慎了,处处引导着案情的调查方向,是你们平时认识的那个李丁吗?而且真正的李丁是认识我弟弟的。”
众人恍然大悟,可还未等有所行动李丁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把粉末洒向众人,众人纷纷躲避还是沾上不少。
李丁伸手止住恼怒的众人,“都别冲动,刚才我撒的是番木散,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感受到胸闷,呼吸不畅了,一个时辰之内不解毒你们都将窒息而死,杀了我你们也得死。”
众人惊恐也顾不得知县的死活了:“你解毒,我们立马放你走!”
李丁淡然一笑,“别急,先听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去年,清兵入川,打着清剿明朝余孽的旗号大肆屠杀百姓。在重庆有一世代为医的家族无奈之下举族逃离,计划投奔远在山东的远房亲戚,路上的辛苦自不用说。因为传言山东遍地是响马,他们特意走小路,很幸运,一直行至登州地界都没遇见过。行至艾山时族长的独子水土不服,身子虚弱无力,需要静心调养,恰巧山上有一座小庙,于是族长就留其在此疗养并留下了一名干练的家丁照顾他,反正不远了,打算回头安顿下来再回来接他。族长一行继续赶路,行至夜里正好经过这方家庄。山东人热情好客,村里人对他们的到来热烈欢迎,在村子广场上举办了大型的村宴。”
“你能不能简短点说?我脖子上还架着刀呢!”知县苦着脸求道。
“可以说是万幸,也可以说是不幸,宴席刚开始,我旁边的这位姑娘,也因水土不服内急要去方便,这位傻强子被她的美貌所吸引,意图不轨的尾随了过去,等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强子就要强行非礼姑娘,两人争斗的过程中纷纷滚下山坡。而宴席这边,杀戮也开始了,族人碗里都被放了砒霜。”说到这里李丁已经已经开始哽咽,“后来在山下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强子和姑娘,强子滚落过程中撞到了脑袋醒来后变傻了,姑娘却运气好只是皮外伤,本来你们打算杀了姑娘,可强子虽然傻了却还是对姑娘念念不忘,村长就决定正好留着给傻强子当媳妇儿,好歹留下个苗子!”
知县也不禁动容,“可……可是这一切为了什么?”
李丁再也忍不住,猛地撕下头套,赫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光头小和尚,“为什么?身为父母官,你难道不应该比我更清楚吗?这里完全就是一个响马窝!……呵呵,他们原本打算等这些人离开村子在动手,后来发现这一族人携带了巨额财富,放走了被别人捷足先登就亏大了,在村里动手又怕弄的到处是血,就简单干脆的下毒!”
知县听完后惊恐的用余光瞟了方捕头一眼:“那……”
小和尚:“没错,方捕头之前也是响马,你们每次组织剿灭周边响马的行动失败就是因为有这个内应,你们更不会想到一整个村子都是响马!”
“真是终年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你是怎么发现这一切的?”方捕头实在是想象不出问题出在哪里。
小和尚:“他们迟迟没来接我又没有去亲戚那里,几十口人不会凭空消失,我就装扮成和尚四处游荡假装化缘暗中调查,也是苍天有眼吧,那天我化缘到了方家庄,正好赶上衙役前来收税,远远的看见村民拉着一个姑娘躲进了竹林,我认出来了,姑娘认出来了我,我们两个都很默契的没有声张……你们想不到吧,杀人不眨眼的响马竟然都信佛,真够讽刺的,我一开始以为他们只是无聊逗和尚玩,没想到杀多了人他们也会睡不着觉,后来我就经常来给他们讲授佛法,并寻找机会救姑娘走……”
方捕头:“你是怎么下的毒?”
小和尚:哼,制毒解毒我们可是世家。有一天我突然发现村后竹树开花了,我意识到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竹子长期吸收毒尸的养分慢慢受到了砒霜毒害影响,根部溃烂濒临死亡,这才开花结果,其果实自然有毒,但太微量了,不足以毒死人,但是我必须让他们体会到死于砒霜的痛苦,于是我就研制了能跟砒霜结合加剧毒性的香。他们发现竹果后果然惊恐万分,作为高僧的形象我自然预知性的现身,我把香给了他们,并告诉他们要想消灾必须焚香祷告同时食下竹果,因为竹果是一切苦难的因缘之果。”
方捕头苦笑道:“这么多人还不如一个傻子看的明白,你当天没有救她走就是为了麻痹我吧!”
小和尚:“牺牲了那么多,不能有漏网之鱼,而且是鱼王!”
方捕头:“呵呵,生逢乱世,命如草芥,大家都是为了活命,怪不得谁……事到如今你们又能奈我何?”
知县哭丧着脸:“我也没打算如何啊,你快放了我赶紧走吧,你放心,我下令绝对不让他们追你!”
小和尚笑了:“知县大人,他不急着走,还等着问我把全部财物都转移到哪里去了呢!”
方捕头也笑了:“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说吧,在哪里?”
小和尚摇摇头:“可惜你不够聪明……”
话音未落,方捕头忽感脑后生风,急忙推开知县一个前滚翻躲开了这致命一击,回头只见真正的李丁一击未中正一脸遗憾的站在那里:“你说你站着一个人来高,躺着一个人来长,怎么就是不干人事儿呢?还要垂死挣扎吗?”
说着李丁把刀架在了强子的脖子上。
方捕头看着自己被层层围住,知道大势已去,颓然的把刀扔到了地上,“不要伤害他,他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众人一拥而上……
知县离着小和尚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下毒,“你帮他们解完毒后我可以放你俩走,但是你要告诉我财物都转移哪里去了,我可以把这一切都推到响马的头上,但抄了窝总需要给上面一个交代啊!”
小和尚一脸诡异的看着知县,看得知县心里发毛,“你不会想知道的……”
“这个我必须知道!”知县没打算让步,先不说找到会有多少功劳,自己至少也能扒一半的皮啊!
“那好吧,我只是下了毒,村子里之后的事情都与我无关!你认为我自己搬得动那么多东西?”
知县一脸疑惑,什么意思,村头尸体那么多断手掉脑袋的不是他泄愤干的?
李丁看出了知县的疑惑,心生鄙夷,这么愚钝也能当官:“这是有人随后继续作案!”
“什么继续作案?”
“有人来把村里的财物都搬走了,砍掉手和脑袋只为了拿走上面的金银,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有几个不是死于中毒而是被刀砍死!”
“谁干的?”
“自然是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进行转移的人……”
“邻村沙家沟?”知县只觉一阵头大,是继续查下去还是直接办了他们几个去交差呢?
身边两个得力干将都没了,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再查下去可能需要向知府大人寻求支援了,那样还会有自己的功劳吗?
这时一个解完毒的捕快来到知县身边悄悄说道:“大人,什么时候动手?”
“别急,等都解完毒的……死者为大,你们先去帮忙把尸骨都埋了吧!”
风起云去,月明星稀,地上人影重重。
小和尚熬制的解药味道被风刮满了整个山头,毒都解的差不多了,小和尚示意其他俩人准备离开。
众捕快迅速围了上来,知县远远看着没有任何表示。
小和尚没有搭理他们,弯腰收拾东西,等起身时众捕快已经躺在地鼾声四起。
知县也找了个干净地儿躺下,都可以安息了,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至于其他的事情,睡醒了再说吧!
一阵木鱼声响起,伴随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如同一首婉转悠扬的安魂曲,安抚着这世间所有不安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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