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种

自打何明把父亲从老家接来，老爷子就一直不开心，闹得何明也很不开心。

白天，家里大人孩子上班上学，老爷子一个人在家眉头紧锁，不是焦躁地走来走去，就是坐沙发上长吁短叹。

何明知道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一辈子和土坷垃打交道，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地里，只要手里有活，就生龙活虎，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只要一闲下来，就浑身不舒服。就是农闲时，父亲也不会歇着，今天砍些荆条编筐，明天找来高粱糜子扎笤帚。

虽然知道父亲的痒处，何明却没法给他挠。这城里连方寸泥地都难找，不可能有土地让父亲去耕耘，也没有可以编筐的荆条和扎笤帚的高粱糜子。

这天，何明下班回家，带回一个装得满满的大口袋，对父亲说：“我们这的农科所需要人帮着手工选稻种。这活你能干不？”何明打开口袋，露出黄灿灿的稻谷。父亲一见就两眼放光，抓起一把先拿到眼前看，又放到鼻下闻，然后留下几粒在手心一粒粒研究：“是粳稻，松粳五号。没错，就是松粳五号。这活我绝对能干，当年咱们村选稻种就数我干得又快又好。”

何明说：“人家说了，不能水选也不能机选，只能用手选。”父亲把胸一挺：“没问题！以前咱们家选种也是手选。你告诉人家，我保证能干好。”

第二天何明回到家，父亲把一袋选好的稻种放在他面前。何明抓起一把，见谷粒个大饱满，忙点头称赞。父亲很得意，又拿出一小袋瘪稻、碎稻、稗子和草丝让儿子过目。何明说：“这些也不能扔，农科所要回收。”“这些还能做啥用啊？”“我也不知道，人家是这么说的。”

从此，何明每天会拿出一袋稻谷让父亲选种，然后把选出的稻种连同下脚料收回。隔几日，何明掏出二百块钱给父亲说是农科所付的工钱。父亲咧开嘴笑了：“还有钱啊，有活干就很好了。”何明还为父亲买来筛子、簸箕和小畚箕，用作选种作业工具。父亲像换了个人，精气神全回来了。

这天夜里，妻子进厨房拿东西，见何明正把一小袋下脚料倒进之前选好的稻种袋子里，然后使劲搅和，“你这是干什么？”何明马上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父亲的房间。

妻子笑了：“行啊老公，真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