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過了中秋,空氣中就明顯有了很濃的秋意,香港的酷熱天氣從五月份已經開始了,經過了足足五個月的酷熱才漸漸轉涼。
現在香港一年最舒適的季節終於開始了,我仍是早出晚歸上班,常常加班,生活雖然苛且,但仍可生存;雖然背負著難處,但生活仍然向前的。
不管是怎麼樣的日子,都要過下去,而且,總會過下去,總能過下去。我活著并不是為自己,我有兒子小卡,為了我的兒子,一定要努力,要堅持,要掙扎,要忍耐一切。
中秋的到來,開始了我們四個人的共居生活模式,日子過得尚算平靜,大家相安無事。我和大衛上班,小卡上學,中秋在家裡做些家務,家裡倒被她弄得干干淨淨、井井有條。
她常在家播放國語流行歌曲,下班回家時,還在電梯口,我就聽見從我家客廳傳出“呀啦索,呀啦索,這就是青藏高原……”的歌聲。
經濟上我和大衛如離婚時說好的各司其職,也算合作無間,和他的感情關係我切割得一干二淨,沒有半點含糊或絲毫牽扯。
小卡下午三點半放學,在大衛六點半到家之前,小卡很高興有中秋陪他一起玩,一起看電視一起下跳棋,一起去麥當勞吃東西。
原來,日子并沒有想像的那么不堪,只要肯退一步。如果退一步不行,就退兩步;再不行,就退三步……
天地之大,總有活路,一草一木,一人一物,一蟲一獸,一沙一露,都有自己存留的地方。
怎麼樣的處境,我從來沒有想過去死。只有一次人生,好歹也要過完,為什麼要去死呢?不死就有轉機,自己看不到出路,為什麼不給老天一個機會呢?
轉眼就是深秋,加班後回到家,差不多十點。
推開門,客廳餐桌上居然燭光搖曳,桌子上擺了一個蛋糕,我突然記起今天是大衛46歲生日。
我和大衛從不互相庆祝生日,也不互送生日禮物,在此事上我們有一個共識:一起過日子的夫妻,不要浪費錢搞這些華而不實的花樣。
我也不記得大衛的生日。
但我向來不屑做的事,現在有人在做。
蛋糕上有用草莓醬寫的六個字:老公生日快樂。
“老公”兩個字就像兩把鋒利的匕首插進我的胸口,有人猝不及防突然向我亮劍。
很明顯蛋糕是中秋買來給大衛庆祝生日的,她似乎是要向我宣告:大衛是我的老公,不再是你老公。
我只覺得胸口突然出現劇烈痛感,呼吸急促,双腿在開始微微發抖,我几乎快站立不住。
“深呼吸,瑪格麗特;深呼吸,深呼吸……”我馬上在心裡對自己說。
我站穩了,情緒平靜了下來,呼吸又重新恢復了順暢。
我心想,法律有時真是一件神奇的魔杖,它可以將見不得光的可恥的通奸變成光明正大的合法婚姻,將不能見人的羞恥的事變得名正言順和理直氣壯。
大衛現在確實是她老公,他們已領取了結婚證,她為大衛她老公庆祝生日沒有絲毫不對。
我居然這樣就受刺激了,我想我裡面痛苦的感覺肯定是因為嫉妒。
大衛將蛋糕切為四份,將蛋糕上劃的一顆心递給兒子;
將有“老公”兩個字的蛋糕递給中秋;
將“生日”留給自己;
最後“快樂”就到了我手中。
我接過蛋糕,盡量顯得若無其事地將“快樂”兩個字吞下肚,然後沖涼,叫小卡一起進房去睡了。
這個中秋,要么是太單純太沒心機,要么是心機太深。
此刻我還沒有看清楚她,或許,大衛也未必真正了解她。
02
“馬格麗!馬格麗!”當我下班走到家裡樓下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叫我。
是阿香,以前我住在深圳時一起打麻將的師奶,巧的是,到了香港我們又在同一屋苑買了房子,但平時難得碰面,因為到香港後她不用上班,繼續和同鄉打麻將,而我忙上班。
她手裡拎著一大袋菜,看樣子剛從菜市場回來,她笑嘻嘻的看著我:“剛下班?”
“嗯,是的。”
看樣子她想和我說些什麼,但肯定是一些關於以前在深圳那班打麻將的女人的八卦內容,比如阿蘭到香港後離婚了,現在在深水埗租了房子,和一個比她小十歲的年輕男人同居;阿麗好慘啊,老公突然死了;阿英呢,和婆婆小姑子住在一起,她們看不起她,老欺負她……
我根本不想聽她講這些東家長、西家短的事,我自己的事都應付不過來,別人的事,關我屁事,又關她屁事?
但她就是這樣一個專好管閒事的無聊女人。
“你們家請了個同鄉幫忙做事?”她問。
很明顯她說的是中秋。我答:“嗯。”然後心虛地很想快快離開。
“嘻嘻,那女孩子很年輕啊……”看到我沒有任何回應,她笑嘻嘻地繼續說,“小心點啊,那天我看見那個女孩子和你老公……”
然後她挽起我的手臂,給我作了一個示範。
她看見大衛和中秋手挽著手。
我也不記得是怎樣回應了她,逃一般進了電梯。
我希望以後永遠不要再遇見阿香,更希望再不要被她看見大衛和中秋手挽著手。
回到家,中秋和小卡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大衛正在廚房。
我抑住怒氣對他說:“住在這個屋苑的人,許多人認識我,還有小卡的同學的爸媽也認識你和我。你和中秋,在外面低調一點,可不可以?!給我們留點面子吧。”
生活就像穿一件衣服,裡面怎樣的殘舊破爛是自己的事,自己知道;外面是給別人看的,總要面子上過得去。
03
知道我和大衛離婚的人很少,連我媽媽也不知道,何必讓她擔心和難過呢?
如果我離婚的消息傳回老家,媽媽一定很沒面子,我們家族歴史上十几代從來沒有聽說過誰離過婚,香港的大姑姑恐怕是家族裡第一個離婚的女人。
離婚後她只回過一次老家,她最後一次回撈刀河大概是二000年的春節,那是她離婚後第一次獨自回鄉。在冬天的火爐邊,隔壁的一位男人過來坐,他們一邊烤火,一邊閒聊。
那個男人是兒時的伙伴,據說,當年是想娶我們大姑姑的,還托人提了親,大姑姑嫌他牙齒太黄,不愿意。也許是那個男人平時不太刷牙,也許是他抽煙太多,總之就是牙齒很黄,大姑姑不喜歡。
几十年過去了,大姑姑和這個已娶妻生子、又做了爺爺的兒時伙伴閒聊,不知兩個人怎麼聊的,聊著聊著,後來那個男人對大姑姑說:
“你到頭來還不是離了婚嗎?你又有什麼了不起呢?”
在我們村裡,離婚是一個女人最大的失敗和羞恥,等同人生破產。
大姑姑當場就氣哭了,第二天一早就收拾東西回香港了,從此再也沒回過老家。
我想,我離婚的事是絕對不能讓老家人知道的,更不能傳到成語的耳朵裡,雖然,他絕不是一個刻薄的人,但畢竟是我曾經可以選擇結婚的對象。
況且,我和大衛雖然在法律上解除了婚姻關係,不再睡在同一張床上,但仍住同一間屋子,在同一張桌子上,吃同一鍋飯,經濟上雖然各自獨立,卻仍在合作,我們有共同的兒子,甚至我們的衣服還放在洗衣機裡一起洗。
至少從外面看,沒人知道我們不再是夫妻,只要我們保守秘密,自己不說出去。
在電梯口我遇到鄰居章伯,他和我打招呼,仍是叫我“陳太”,樓下管理處的保安,見到我仍然和我打招呼:“早上好,陳太。”
後來他們也看見我家里多了一個女孩,也知道她叫中秋,他們就叫她中秋。
大衛似乎并沒有打算糾正別人叫我“陳太”,也沒有打算向別人解釋我們三人關係的意圖。
或許,他正希望別人這樣誤會,至少我不希望別人知道我們家裡面的真相。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中秋想向人宣告大衛現在是她的老公,她想在別人的稱呼中得到大衛妻子的身份。但大衛似乎無意這么做,任由別人叫我“陳太”。
那天,章伯見到我又隨口問道:“中秋是你同鄉吧?過來幫你做事的?”
他以為中秋是我的同鄉,我請她在家裡做黑市勞工,因為,香港確實有些人會這么做,從家鄉請親戚或同鄉來照顧坐月子的女人或照顧老人,免去繁雜的僱傭手續,又或者 給親戚賺錢的機會,但在香港這是違法的。
我就故意模棱兩可地笑著點點頭,章伯就認定是的了,我想屋苑其他認得我和大衛的人一定也是這么猜想的。
如果說大衛找了一個女人和我們一起住,這畢竟超過大部分人的想像力,但生活就是這么在我們家上演的。
同樓層其餘的鄰居,沒有任何人問什麼,雖然我們住同一個樓層已經好些年了,但大家仍是如同陌生人,平時并不交談。
這樣也好。原來城市間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甚至彼此的冷漠,倒是一種好處,不但免去了人情俗務上的繁紋縟節,也免去了不少是非。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許多時候確實是用兩句話可以概括的:一、關你屁事;二、關我屁事。
雖是粗鄙了一點,確實概括得痛快。我的日子我自己過,我的痛苦我自己熬,我的難處我自己知。比如那個整天說是道非的阿香,我真想贈她一句:好好過你自己的日子,少管別人的閒事吧。
少管別人的閒事,就是對別人最大的仁慈。這個世界,多的是太多說三道四的人,別人的老公出軌,別人的老公找了小三,或別人離婚,關你什麼事,要你來指點、評判?!
网友评论
天地之大,總有活路,一花一草,一人一物,一蟲一鳥,一塵一沙,都有自己存留的地方。
每天烦、恨、恼怒的时候就追着看几章,希望看完这本书的时候,我也能有这样豁达的心态。
我居然這樣就受刺激了,我想我裡面痛苦的感覺肯定是因為嫉妒。】
她为"她老公"大卫庆祝生日没有丝毫不对。
我想我心里面痛苦的感觉肯定是因为嫉妒。
胃裡面?肚子裡面?指甲縫裡面?😂😂
是心裡面!!
姑姑,加油啊💪
姑姑,此言甚得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