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蹦极

如果这个小说改成影视剧，导演一定会从这里开头，因为这场戏有强烈的视觉冲击感。我也想从这里开头来着，然而影视剧可以闪回，小说的话一开始就闪来闪去，别说读者，我自己也会晕。

要毕业了，我代表学长学姐们要求乡长吴家伟组织个活动，欢送我们。

H市的同乡会本来就是一盘散沙，因为有的同学还有考试，吴家伟费了好大的劲儿只组织起了十一颗沙子，好在向天名列其中，只要向天来就够了。

半年来，向天每次见到我都很冷淡，我炽烈的感情得不到向天的任何回应，那颗当初为她悸动的心，已经渐渐平复。我还听说向天一入校就成了男生们的女神，追她的人个个优秀，而且家境不凡，半年来对她的追求花样翻新，可她一概置之不理。

看看自己，除了长得还行一无所有、一无所长，我决定终止这种愚蠢的单相思，这次出来的初衷是向自己的初恋告别。我已经答应了爸爸，放弃和某公司的合同，回家参加银行的考试。

十渡有很多好玩儿的项目，划竹排，漂流，蹦极，坐缆车，玩快艇，走铁索桥，峡谷飞人，打水仗，水上步行球，爬螺旋宫，一线天景区，玩篝火，骑马等。我带着湖北帮已经来过了。

公共汽车上，我和吴家伟坐在向天的后一排，一路上我们侃天侃地的胡扯，为的就是吸引向天，可她一句话也没有，偶尔回头一下，眼神也不再有那种刺晕我的光芒，而是充满了迷茫，甚至有些痛苦。我感到了向天的变化，她已经不是大一开学时那个朝气蓬勃的小姑娘了，也不是舞台上那个自信满满，魅力四射的演员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我这才意识到爱了她快一年了，其实对她还一无所知。

向天一再坚持要先跳蹦极，却没有几个人响应。我一听，呦呵，这丫头胆够壮的！我见过很多女孩子，嘴上充英雄，到了现场就吓得不敢吱声了。我想看看向天是嘴壮还是胆壮。在我的怂恿下，吴家伟决定先去跳蹦极。

十一个人里有五个人报名要跳，我们和另外要跳的三个游客一起乘电梯上到了塔顶。

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说笑声停了。

走出电梯，眼前是一条狭长的空中走廊，这条铁臂从拒马河一侧的山崖上横伸出去，一直伸到深水区上方，走廊的尽头有几个穿黄马甲的工作人员在晃动。向下望去，绿水青山罩在一层薄雾里，显得那么缥缈、遥远。沿着铁臂往前走，耳边是大风的呼呼声、鞋子踩在金属面上的杠杠声，还有心脏撞击胸膛的咚咚声。我觉得脚下轻飘飘的像踩着棉花，腿有点发软，头也发晕。

听到有人说：“一直朝前走，不要往两边看。”有人接茬：“走过去，你就会融化在那蓝天里。”随后发出一阵小笑。

教练是个三十出头的肌肉男，口才极好，语速很快，颇像张雪峰老师的风格：“欢迎大家来到本蹦极中心，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下蹦极的跳法，蹦极的跳法大致有这么几种：绑腰后跃式、绑腰前扑式、绑脚高空跳水式、绑脚后空翻式、绑背弹跳式。本中心为大家准备的主要是绑脚高空跳水式，这个跳法的特点是能非常好的展示出蹦极者的优美身姿，当你张开双臂向下俯冲时，仿若雄鹰展翅，当你向上弹起时又像火箭一样一飞冲天。当然如果你经历过高空跳水训练还可以随意做出各种难度系数高的动作。我看今天来的都是俊男靓女，大家肯定都喜欢这个跳法。跳过之后，我中心会将记录着你们优美身姿的录像奉上。”

教练又讲解了动作要领、注意事项，然后问：“来吧，下面就让摄像头记录下你们的飒爽英姿吧。谁先来？”

几个人都转脸看吴家伟，刚才在电梯里他说要第一个跳，可现在这家伙却低头看着地。

“我！”一个平静的女声，大家不约而同的把脸转过去，是向天！她的脸色比声音还平静。

工作人员给她收拾好装备，她向栏杆外面走去。我忍着双腿的发抖，向边缘蹭过去。

工作人员再次检查完装备，教练让她站在起跳点上，问她是背跳还是面跳，她并不回答，而是面朝外站好。一件橘黄色的T恤扎进了及膝的白色短裤里，长腿细腰，一个美丽的背影。她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了一团，露出了细长白嫩的脖子，发根处有两缕细软的小茸毛沿着脖颈逆向朝上形成了两个可爱的微微翘起的小发璇儿，看起来那么美好。

我突然舍不得她跳下去，特别希望她害怕了不敢跳了。

教练说：“等我喊到3，你就跳。”

教练开始喊：“1—”只见她双脚起跳、张开双臂向外扑了出去！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教练的“2”被憋了回去，愣了一下，“这小妮子，真猛！”翘起大拇指，“比爷们还爷们！”

下面是一片欢呼声，剩下的同学租了两条竹排，在竹排上给上面的同学鼓劲。

之后向天几次浮上来又沉下去，我的心也跟着向天高一下低一下的忽悠，下面的同学们一直在尖叫欢呼。

吴家伟迫不及待的第二个去跳了，他刚才只是犹豫了一下，就被一个女孩子抢了风头，大概觉得很没面子，他下去的时候还无比凄惨的叫了一声，向天就没有叫。

我第三个跳，我想体验一下向天的感受，当站在起跳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腿抖，我根本无法做到像向天那样面朝外扑出去。我凑在教练耳边小声说：“如果我实在不敢跳下去，你把我推下去吧。”

教练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们不允许这样，我把你推下去，出了事我要负责的。”

“刚才那个女孩儿是我女朋友,我要不敢跳下去兴许就和我吹了，大哥这是成人之美呀！再说我身体倍儿棒，不会出事的。”

教练没再说话，开始喊“1—2—3—”

我面朝里腿不动身体后倾，慢慢的摔了出去。

头朝下，加速、加速、再加速，感觉全身的血液猛地向头部灌来，内脏都压到了嘴边，不敢张嘴，没准儿一张嘴内脏就会吐出来！呼呼风声从耳边一啸而过，水面猛然向自己扑来，一种奔向地狱般的恐怖袭来的时候，呼的一下子又被提起来，猛的窜向天空，这是第一弹。T恤翻下来盖住了脸，我把它扎进了裤腰里，这会儿才想起来动作一定要帅。这之后才是最美妙的时刻，上下左右，飞来飞去，象鸟，又像鱼，如梦如醉。

我忘了第一次下来的时候有没有像向天那样优美的张开双臂，开始担心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猥琐，开始在空中摆各种poss,跳完之后才知道这时候向天正难受着呢，根本没心思看我。

几次掉落和反弹之后，觉得脑子像计算机归零一样，各种的心事、烦恼，一下子全部消失了，思维处于停滞状态，出奇的放松。

美妙的时刻总是很短暂，摆幅越来越小，大头朝下的各种难受又来了，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这时候从水面的汽艇上伸出来一根杆子，我赶紧抓住，慢慢的下到船上，像虚脱了一样瘫软下去。

汽艇把我送到岸边，脑袋还晕着，腿脚软软的，晃晃悠悠爬上岸，没有看到向天，没上去跳的同学们都上了竹排，为上面的勇者欢呼去了。只看见吴家伟卧在那里，我走过去，他不自然的笑笑，“向天在竹排上呢”

“你怎么不去？”

他不说话，我走近他闻到一股骚味儿，看到他的胸前和前档一片一片的湿，哈哈大笑：“原来在空中是这么尿的。”

笑完又觉得这样很失礼，如果你真的跳过蹦极，你就不应该嘲笑任何人的失态，在最初巨大的恐惧之下，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吴家伟闭上眼睛不再理我，我和他一起卧了一会儿。我把他揪起来：“走，咱们也到竹排上去。”

吴家伟挣扎：“不去、不去。”

我对他使眼色，“咱们游着水去，嗯？”

吴会长这才站起来跟着我趟进水里，游了几下感觉浑身无力，好像刚才倒流出来的血还没有流回血管，身上哪哪都还拧巴着呢，那边的竹排上喊：“等着！我们去接你们。”

吴家伟的衣服洗白了，目的达到，我们退回了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