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上官晨彤
是她?那个身材纤细玲珑,长相温柔恬静的女孩。对这个女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他不由得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那是在闹市区的一个路口。人行道上跪着一个身穿校服,背着书包的半大女孩,前面还摆着学生证和写着悲惨身世的一张纸,以及一个掉了瓷的破碗。
碗里稀稀拉拉摆着一些钞票,有一毛五毛,有一元,五元的已经算是大钞。过往的人大多看上一眼,嘀咕一声“骗人的”便走开。他走了过去,摸出一张老人头放在了碗里。女孩并未看他,只是磕了一个头,说声“谢谢好心人”,便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和表情。他不以为意,转身向一边准备离开。
“朱珠,这孩子好可怜呀,咱们给点钱吧。”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给什么呀,这些都是骗人的,你没看新闻吗?现在冒充学生骗钱的不要太多呀!”另一个声音说道。
他不由得转头看去,只见两个姑娘站在乞讨女孩面前说着话。其中一个留着刚刚齐肩的头发,发尾向里微卷,长着一张让人印象深刻的脸。说她温柔,又带着几分坚毅,说她纤弱,又透出一股倔强,你并不觉得她特别漂亮,但又不由得想多看她几眼。
她正掏出钱包,一边说着,“不管假不假的,年纪这么小,不去上学跪在这大太阳下,一定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咱们能帮就帮一把。”她给了两张10元,小心的放进碗里。
那个乞讨女孩竟然抬头看了她一眼,说的不是“谢谢好心人”,而是“谢谢姐姐”,并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
那个叫朱珠的女孩被她感染,也拿出10元钱放在碗里,乞讨女孩又磕了一个头,说了声“谢谢姐姐。”
他不知为什么竟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在他心目中最温柔的女人。她总是那么善良,那么爱帮助别人,甚至有时因为帮得太多而受到父亲责怪。而母亲总是恬静的微笑着,跟父亲解释那个被帮助的人有多可怜。
于是他记住了这张脸,看着她们走进了不远处的一栋半民半商的混搭写字楼,还打听到了她的名字和公司。这是他典型的行为风格,只要是想做的事,他总是执着的要得到一个结果。
偏偏又是那么巧,这个叫何怜羽的女孩阴差阳错的跳槽到了他所在的写字楼,老板还是他的老朋友。
他经常偷偷的观察着何怜羽,越了解越觉得她与众不同,她身上有一种与她柔弱外表不相称的东西,谦和、包容,内心却仿佛充满力量,甚至于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母性”,让人想要和她亲近,想要向她倾诉。
今天何怜羽这个时间还未离开,却是在这家公司过去很少发生的事,因为程总是个崇尚“人性化管理”的人,并不强制要求员工加班。他一方面觉得奇怪,一方面又觉得是个和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酒精的作用让他脚步虚浮,他努力的克制让自己走得平稳一些。他轻轻的在玻璃隔墙上敲了几下,何怜羽抬起头来,看到是他,便又露出了那熟悉的微笑。
“何怜羽,你怎么还没下班呀?”钟志国走进办公室,在靠墙的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
“嗯,我自己做的一个方案不太满意,还想再改改,刚改完。”何怜羽语气平和,不怨不艾。
“吃过饭了吗,别饿坏了。”钟志国是真心担忧。
“点过外卖了,没事。”两人的对话就如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自然。
何怜羽站起身来,拿着纸杯倒了一杯水,放在钟志国面前的茶几上。她看了看钟志国有些泛红的脸,又吸了吸鼻子,笑笑说,“你喝酒了?有应酬吗?”
“不是,只是心情不好。”
“怎么了,钟总也有摆不平的事吗?”何怜羽觉得他给她的印象一向是无坚不摧的。
“有些事不知道能找谁说……你以为我就没有烦恼吗?只是没有可以说的人罢了。”钟志国今天有些失去了平常的沉着谨慎,在何怜羽的面前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是吗?要是我愿意听,你能跟我说吗?”何怜羽在沙发的另一端坐下,一双充满柔情的眼睛望着钟志国。对这个男人,她以前只是有几分信任和依赖,今天偶然看到他脆弱的另一面,不由得又心生怜惜。
钟志国犹豫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可以对她诉说从未对人讲起的心事。那些属于他一个人的痛苦,真的可以讲给她听吗?
“好吧,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觉得我是个怪人。”钟志国掏出一支烟,用眼神询问了一下何怜羽,得到点头后便点燃了烟。
“怎么会呢,你愿意跟我说,是对我的信任,不管听到什么我都会保密的。”何怜羽用眼神鼓励着他。她是真的很想多了解一下这个男人。
“你知道强迫症吗?”钟志国终于开口。
“听说过,不了解。”
“那你遇到过有强迫症的人吗?”
“有吧,好多人不都说自己有强迫症吗?”
“你是说那种看不惯东西乱摆,见不得麻将倒着放的强迫症吗?”
“对呀,强迫症不就是那样吗?也没什么奇怪呀!”
“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强迫症,顶多算是某一方面有一点强迫意识罢了。”
“那你说强迫症是什么样的呢?”
“比方说,你看到有人站在桥边,你就很想跑过去把他推下桥。不只是恶作剧的想一想,而是内心有一种强烈的冲动难以抑制,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会出来说,这样做不对。然后两种意识就开始斗争。”
“那自己能感觉到这种意识的斗争吗?”
“能,就像是那一刻身体分裂出了另一个你,和你自己在打架。”
“那万一有一方输了怎么办,而且是正义的那方输了。”
“我也不知道,我没让正义的一方输过,但是打得很辛苦。”
“还有呢?”
“还有,你有可能会担心天塌了下来,把人全部压死,然后觉得非常恐惧。”
“这不是小孩都知道不可能吗?”
“对呀,另一个我很清楚这不可能,但就是要反复的去担忧这个根本不可能的问题。每一个阶段纠结的问题不一样,这只是一个例子。”
“那的确是挺痛苦的,你这样多久了?”
“很多年了。”
“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我不喜欢被当成疯子傻子,我也不想吃那些药,会影响我的思维。”
“可是这样你多难受呀?”
“其实也不是天天如此,有些时候会好一些。但最近有点新的情况。”
“什么情况呢?”
“我遇到一个人,我知道她不是我认识的那一个,可是我的神经反复的跟我说就是她,要我去解救她,可是我又做不到,我已经失眠很多天了。”
何怜羽不再多问,只是静静的望着钟志国,她没有想到在她印象中那么有力量的一个人,内心却充满她不能理解的痛苦。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帮助他,但又希望能给到他一些安慰。
钟志国说完刚才那些话,突然觉得无比的轻松,似乎常年压在心中的大石,在这一瞬间暂时的消失了。醉意袭来,他身子缓缓的往沙发上躺去,头正巧落在了何怜羽坐在沙发的腿上。
何怜羽身子轻轻一颤,想要起身让开,却又有些不忍,这时听到钟志国轻轻的说“一会儿,一会儿就好,拜托你了。”
就这样,一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头枕在一个身材小巧的女孩腿上,画面有些奇怪,却又透出一种异样的宁静和谐。两人不再说话,也没有任何更亲密的举动,时间仿佛停顿,整个世界只剩下窗外挂着的那一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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