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经常调侃自己,“贱人贱命”。
当然,“贱人”有点像骂人的话,特别是前几年《甄嬛传》热播后,那句“贱人就是矫情”更是成为人们的一句骂人的常用语,说得“矫情”是“贱人”的标配似的。依我看,“矫情”应该是许多“贵人”的装饰,“贱命”才是和“贱人”联系在一起的。
说起“命”,我常想起小时候听来的一个故事。一个会算命的有钱人想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看了许多也不满意。后来,他想起一个办法,在大街上扔了一枚铜钱,自己换一身普通衣裳蹲在街边瞅着。街上的那么多行人,把铜钱踢过来踢过去,就是没人看见。临到太阳落山了,一个小女孩儿扶着一个瞎子走过来,一眼就发现了,捡了起来。这个有钱人知道这个女孩子就是他要找的人了。为什么呢?因为她有财命。他把这对父女俩请回家里,向他们提亲。对于这样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对方自然应允。这个女孩子嫁到他们家之后,日子果然过得越来越好了。
这个故事当然是胡诌八扯,不可信的。但是有一点却有点道理:就是财命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有福不用忙,无福跑断肠。”也是讲那个故事的长辈告诉我的,以前讲究的人家还真不是随便什么样的人都娶的,“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为什么呢?因为在大家做过事的人,见多识广,明道理,懂规矩,是小户人家的女孩子没法比的。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真的有一定的道理。一个人驾驭财富、享受生活的能力不是与生俱来的,是和成长环境密不可分的。没有这样的能力,就是给你财富你也驾驭不了、享受不了,甚至还可能带来灾祸——许多动迁暴富的人买豪车豪宅、吃喝嫖赌、甚至吸毒导致家败名裂的例子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通俗点说,“没福”。
我就是一个“没福”的人。虽然没有一夜暴富的机会,但是在吃穿这样小事情上,也能看出我是一个命贱没福的人。
这两天看《圆桌派》,听窦文涛、陈晓卿他们聊关于美食的记忆,我不由想起自己对于“美味”最早的记忆。大约是三五岁的时候,冬天,每到不爱吃饭的时候,我奶奶就来到外屋地里,打开锅台后面那个装荤油的坛子,窝出一筷子头的荤油,插到我的饭里——那时是什么饭呢?肯定不是大米饭,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大米只是一个传说,从来不敢想到竟然有一天可以想吃就吃到它,从记忆中的颜色分辨,也不太像小米饭或棒茬子饭,那么,就是高粱米饭吧——再拿出一段干葱白来,揪碎,放入饭里,蘸些自家的大酱,把它们搅合搅合,然后递给我:“拿吃去吧!”那浓重的香、极具冲击力的辣、让人舌头发麻的咸,现在想起来还让我满口生津。
我曾经把这件事和妻子说了,她对这种吃法竟然不陌生:“啊,荤油拌饭嘛,我们小时候也常吃,不过我们拌的不是大酱,是酱油。”
在我长大以后,曾经被记忆中的美味所蛊惑,准备再次尝试一下的时候,打开那个荤油坛子,看到的是边沿处发霉的绿毛,同时刺鼻的腥气冲出来,让我一下子倒了胃口,奇怪自己小时候怎么能吃得那么香。可是,我的味蕾好像被那碗荤油拌饭定了型,再出名的美食,都不如咸菜、蘸酱菜更能勾起我的食欲。
现在我对食对美食是如此冷淡,简直难以想象,小时候,我也是贪吃的。每当影视或书里看到各种美食,烤鸭、烧鸡、大虾、螃蟹等山珍海味,以及香蕉、芒果等等热带水果,总是充满了神往,哈喇子流一地。那时候,连做梦都大多和吃的有关。有一次,我梦到姑姑在做菜,给了扒在一边的我一根咸肉丝,吃得我是那么香——那份好味道我到现在还记得!是这份热情什么时候冷下去的呢?大约是从真的吃到梦想中的美食那一刻吧:哦,不过如此。真的应了那句话:人生有两种不幸,一种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种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现在,我是如果想吃什么,也不是吃不起了,但兴趣却缺缺了,吃饭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满足口腹之欲,填饱肚子而已。这,大约就是“有福不会享”吧。和我相比,我一个同事就有福多了,他和我差不多,也是苦孩子出身,但是却保持了对美味的渴望,顿顿无肉不欢,吃嘛嘛香,真是让人羡慕。
在穿的上面,我也是含糊得很。我固执地认为,对于我这样底子的人,穿再好的衣服,也不过是暴殄天物而已。
我的随便,还和我的工作性质有关。我们上班,是必须穿工作服的,又经常加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多天要在单位里,买再好的衣服也是没机会穿的。当然,我同事的大部分人还是会穿上一身好衣服去单位,甚至穿裘戴貂的也不在少数,哪怕只有路上那几十分钟。我呢,嫌换来换去的麻烦,所以总是从出家门到进家门都是那一身工作服。也偶尔会因此被同事调侃,不过我并不在意:反正我是靠自己的本事来换饭吃的,公司也并不会以我业余时间穿得怎么样来定我的收入。
但是,不上班的时候,我穿得也太普通了。有次回老家,我哥跟我说:买点名牌穿吧,又不是买不起!我当然知道“人靠衣裳马靠鞍”,村里人看一个人在外面混得怎么样,主要看那身衣裳。可是,我真的不觉得他们怎么看我有什么可在意的,我也犯不着向任何人证明我过得好不好。
对于我的穿衣风格,我常套用爱因斯坦的那个故事为自己辩解:对于那些只在乎我的衣着不在乎我内在的人,他们对我的评价我又何必在乎呢?对于那些那些更在意我是什么样人的人,我穿的是不是名牌他们又怎么会在乎呢?
当然,这一切都是狡辩。我对衣服的态度主要是上大学的时候决定的。那时我还年轻,正是对自己外在最在乎的时候,有一次我回老家,和父亲一起下地干活,我蹲在他的后面,无意中一抬头,看到父亲的裤子有块地方破了,露出了白花花的大腿,一下子刺痛了我的心。那时的人们虽然没有现在富裕,但是农村也没有多少人还穿带补丁的衣服了,要不是供我们念书,我父亲怎么也不会还这样补丁摞补丁!面对这样子的父亲,我还有什么资格在穿上穷讲究呢?
说到底,还是出身的低微。既然如此,我与其强装高贵,空耗本就微薄的“福气”,还不如安于“贱命”,老老实实地做个“贱人”,至于别人会因此“轻我”还是“重我”,是不必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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