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两生

一世两生

文/蕲安

-1-

许莞一走进公园，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萨克斯曲子。

音乐顺着风，缓缓流入她的耳朵里。萨克斯的声音是温柔的，还有一丝醉人。许莞舒服的迷上了眼，闭眼的那一刹那，她觉得今天一天的劳累全散了干净，整个人突然变得轻盈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许莞睁开了眼，那演奏萨克斯的男人也闯进了她的视线。

从今年四月份起那男人就在小区附近的公园里吹萨克斯了，每天许莞下班回来路过公园就能看的他。他站在一个很大的榕树下，背对着许莞，沉醉的演奏着。

说来也奇怪，明明记忆里没有萨克斯的影子，可许莞就是觉得那些曲子熟悉。四月份的一天，她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路过公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轻柔的音乐。

第一个音符传进她耳朵的时候，她感到心一悸，连同灵魂都为之一颤。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直到音乐停止，整个世界掉进黑暗里，她才又重新有了意识。脸有些凉，她一摸，全是泪。

四周静悄悄的，哪里有人在吹萨克斯?刚才...莫非是梦?许莞有一些恍惚，她擦掉泪，揉揉有些僵的腿，往家走去。

那不是梦，第二天，她路过相同地方的时候又听到了萨克斯。

她顺着声音去寻吹萨克斯的人，环顾了一周，许莞看到了榕树下的那个男人。那男人穿的极为正式，侧对着她，她看到了着一身西装的修长剪影。

男子显然已经沉醉在音乐的世界里了，纤长的手指温柔的抚着萨克斯，身子随音乐晃动着。前额的头发有些长了，落了下来，落到了那双深邃的眸子之上。眸子之下是挺拔的鼻梁...然后是嘴唇...

许莞脑海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脸，她吓了一跳。

许莞朝榕树下的男子望去，从她这里只能看到一个修长的侧影，刚才脑海一闪而过的人是谁？

她拼命去想，可是脑海里的空白让她抓狂。有时候，仿佛有了一缕缕线索，可是那记忆就想一阵烟，呼~，散了，任她怎么去抓都抓不住。

面对干涸的记忆，她捂着头挫败的蹲了下去。脑袋有些疼，这时候，音乐开始变得轻快，恰巧吹来一阵风，许莞突然觉得脑海深处有一丝清凉缓缓涌来，清凉越来越多，开始朝四肢百骸流去...身体不再沉重了，她起身，找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背对着那男子，听他演奏着萨克斯，直到太阳落山男子离开，她才往家赶去。

这一听就听到了七月，两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许莞从没觉得时间过得竟这般快。

-2-

而这一天，许莞路过公园的时候，萨克斯消失了，榕树下空荡荡的，仿佛从来没有人在那站过一样。

七月，无风。公园偶尔有几只蝉叫着，那声音苍白又凄厉。太阳在西方，和眼睛在同一水平线上，光还耀眼，顺着晃动的树叶投下了一些些斑驳的影子。

许莞低着头，看着这些影子慢慢的走着，心里空落落的，远处的汽笛声愈发显得尖锐。

她在小区附近的一家社区医院工作，工作还算轻松，下班也早，比不上大医院忙。

她向来没有什么大志向的，这份安稳的工作她很满意。日子温温吞吞的往下过，在外人看来似乎太淡了一点，没味。不过许莞不这么认为，她不怎么向往热烈的生活，她把精力全部花在生活的琐碎上面了。

城西有家好吃的糕点店，她可以花整个上午的时间从城东赶往城西，买一些糕点。她喜欢在周末的清晨逛菜市场，那里有她喜爱的生活气息。喜欢在下班的时候逛花市，那时候的花最便宜。春日，她经常带来几束白色的芍药，就插在卧室里，清香沁人，一连几日满屋子都是香味。觉得闷了，她便去看电影，不过她喜欢去很远的地方看电影，回来的时候坐一个长长的公交。带上耳机，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风迎面吹来的那一刹那，她感受到了满满的幸福。

一辈子那么长，她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精力让自己快乐。当然这都是以前，自从那位吹萨克斯的男子出现后，她就不大逛了，至少不会在下班的时候逛花市了。

第二天，依然没有萨克斯的声音。

第三天，她习惯的坐在那张椅子上，直到很晚很晚，散步的人都已归家，依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那天她对着榕树想了很久，以前的日子太过安稳，平白地总会让人心慌，那或许是时间流逝在人身上留下的足迹吧。但许莞总觉得还有别的原因，记忆看似完整，她却总觉得缺了一截什么重要的东西，就是这截空白有时候让她没有了对生活的热情。她看起来过得漫无目的，其实也是在追寻什么的。

直到那天，她听到了一阵萨克斯。

萨克斯传进耳朵的时候，她感到灵魂为之一颤，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就是它，就是它。那丝慌乱终于着了地，空白虽然没有填补但至少有迹可循。

可是，如今一切又回到原点了。不，变了。许莞拖着沉重的步伐，望着远方的夕阳。这日子变得无趣了...

她一步一步踏上楼梯，在自己的那个楼层停下，突然，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房子对面出来。

是他——

他弯着身子打开门，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看到许莞后便抬起头，投来求救的眼神。

许莞没想到他竟然住在自己对面，待到看清男子脸她更是一惊，居然和那天一闪而过的脸一摸一样。她顾不得思索，连忙去抚扶摇摇欲坠的男子。

“你怎么了？”许莞有些焦急。

“热-”男子微闭着眼，吐出一个字。

男子脸很红，许莞一摸额头:“天呐，好烫。”

“你撑住，我这就叫救护车。”许莞连忙去掏包里的手机，刚想拨号就被身旁的男子抢了过去。

“不去医院，不去。”男子虽然虚荣但很坚定。

“好好，不去不去。”许莞扶他进了她家，自己家里有个小药箱，对付常见小病是绰绰有余的。

她把他安置在客厅里，吃完药后男子就睡下了。烧还没退，许莞就用酒精帮他擦着身，动作轻柔仿佛做过很多次一样。

对于你，总是让我觉得熟悉的莫名其妙。许莞对着男子暗暗想到。

幸好，他又重新出现了。

男子烧渐渐褪了，许莞松了一口气。揉揉泛酸的胳膊，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只是她刚想离开，便被男子攥住了手臂。

“莞莞，不要离开我。”男子突然红着眼，望着许莞。

许莞愣住了，接着躺下的男子突然站了起来，他捧起许莞的脸，亲了上去。

男子刚开始很轻柔，慢慢的越来越重，许莞闻到一股血腥味。她本该拒绝的，可是她竟然发觉自己很渴望他的吻。明明...她还不认识他啊。

“我叫，景清。”声音在唇间流转。

景清，许莞默默念了很多遍。

男子的体温又重新热了，连同许莞的体温也热了起来，这是一个炽热又浓烈的夜。

-3-

清晨，许莞尚在熟睡。

她好像在一个欧洲的城堡前，周围弥漫着浓雾，她隐约看到了对面灰色的城堡。四周安静极了，渐渐地她感到很害怕，她这是在哪？

“有人吗？”她对着浓雾喊道。

没人应她。

“有人吗？救命啊。”看着浓雾丝毫没有要消的样子，她慌了，她跑，企图跑出这浓雾，可是怎么也跑不出。眼泪就在眼眶里，差点夺眶而出。

突然，一阵悠扬的萨克斯响起。四周浓雾立马褪去，在她面前站着一个穿白色衬衫的少年，少年正吹着萨克斯，待到看清少年的脸。

“景清?”许莞立马醒了。

思绪渐渐回笼，她起身。床有些狼藉，她从旁边柜子拿出晨衣披上。一转身看到了窗户旁边的景清，他拿着梦中的萨克斯，轻柔的吹了起来。

一曲吹完，许莞有些醉了。

“景清——”她痴痴的喊道。

景清转身，走到许莞面前，深情的看着她:“莞莞。”

许莞笑了，那笑容美的动人。

他们在一起了，许莞突然发现日子热烈了起来。此时的萨克斯也变得浪漫暧昧，它时常在午夜响起，在高脚杯撞在一起的时候响起。撩拨着、挑逗着...这感情浓的要溢出来了...

又一个清晨醒来，许莞睁着那双好看的眸子望着天花板。转眼已到秋末，她竟然一直没问景清，他是怎样知道她名字的。

许莞一直都知道，她是活着云端上的，下面是悬空的。她将身旁的景清摇醒，缓缓开口道:

“景清，你是不是有个深爱的人。”许莞顿了一下，接着说:“而那个人刚好长的和我很像?”

终于...终于说出来了。许莞颤抖着呼了一口气，她经常看到景清呆呆的看着她，一看会看很久。刚开始她以为这是爱她的表现，后来她才意识到，那分明是对着自己看别人。

景清一怔，他从桌上拿起一支烟，点上。红点悠悠泛着冷光，烟雾间，景清缓缓开口:

“是。”

许莞心一痛。

景清仿佛陷入了回忆之中，他的周围被晨光笼罩着。

“我们一起长大，我出生在一个音乐世家。她喜欢萨克斯，于是我初中那年，选了萨克斯作为我终生乐器。”

“不过我一直没发觉自己喜欢她，她一直陪着我，陪着我练习，陪我成长。她很早之前就告诉我喜欢我，但我却觉得那喜欢是个负担，我对她不是很好。”景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只是每个字像刀子一样划在许莞心上。

“景清，你别说了。”她不要听，不要听他的故事。其实在此之前就发现了不是吗？有一天，她去景清地下室，不小心撞到一个纸箱，然后哗哗女装散了一地。

哦，天呐，看到那些女装心悸的一刹那。许莞一想到这，泪水瞬间如决了堤的水一样涌了出来。

“不，你得听。”景清决绝的看着许莞。

“我为什么要听?”眼前的景清仿佛变了一个人，他怎么这么残忍。

“景清，我不要听。”许莞哭着捂住自己的双耳。

“五年前，我收到维也纳音乐学院的入学通知书。你知道的，我的家庭一定会送我去维也纳的，我也确实去了。”

“我在维也纳待了三年，这三年她一点消息也没有，我以为她是因为我出国不太开心。我一直尝试联系她，可是居然怎么也联系不到。”

“直到前年回国，我才知道。她...她在我出国的那一年，出了车祸...”

许莞忽然睁大眼，接着:“嘭——”仿佛有量白色的汽车突然朝她撞来。

“啊——”她惊叫了一下，头剧烈的疼，她捂着双耳的手开始抱头。

“莞莞...莞莞。”景清一遍又一遍的叫着许莞的名字。

“你问我是不是有个深爱的人，有，她就是你啊。”

就是你啊、是你啊、你啊...

声音不断朝许莞脑海袭去，一波接着一波。头尖锐的疼着，往日的空白却突然被一辆白色的汽车打了一个孔。

接着那以前她拼命想抓却抓不住的记忆开始远远不断涌来。

她似乎看到了梦中的那个少年，他一副冷冷的样子，问自己喜欢什么乐器。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萨克斯，我喜欢萨克斯。”

“景清?”许莞缓缓开口试探道。

景清专注的看着眼前女子的变化，待看到女子眼神变成记忆里的那个样子后他鼻子一酸。

“莞莞，你想起来了吗？”

“景清，我好想你。”说完，许莞紧紧抱住景清，她终于想起来那丢失的一段最重要的记忆了，五年了，她失去了景清五年了。

“为了这一天，我整整策划了两年。有时候我想既然你重新爱上了我，干嘛还非要你重新记得我?我以前对你不是很好。”

“可是莞莞，我会觉得可惜，我会忍不住想起以前。”

“莞莞，我爱你。”

景清紧紧抱住怀里女子，这一次，他定要抱紧了，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