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朋友的诗
前一周,在微信上刷到朋友的一首诗,读到了其中的一些凝重和苍凉,我觉得无需那么凝重,也无需那么苍凉,于是思忖良久、增删几次,给他回了一首。
征得作者“印第安老斑鸠”同意,他的诗如下:
《庚子生日自题》
人间万事皆停滞,唯有无情岁月催。
寂寞春光屋中老,苍茫天地日西颓。
凝眸是处山川碧,转眼之时世界灰。
三十五年如一瞬,岂知兴替与轮回。
同样的主题,我回的是:
岁月无情人有情,春风拂槛露华浓。
江河沉落藏斜日,天地苍茫有繁星。
万古万愁尘归土,此时此刻酒临风。
三十五年如大梦,正好一觉到天明。
然后我们相互点赞,哈哈,不然能干啥。
我想说的说完了,下面的文字是我额外的收获,有点长。
二、诗的释义
我和斑鸠老哥因“罗辑思维”相识,我们应该都是罗胖的“粉丝”。
如今写诗的人不多,能够按“七言、五言”的体例写古诗的就更少了,斑鸠老哥却已经出过数本诗集。
诗歌在写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属于诗人自己了,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一首诗是凝重苍凉还是豁达舒畅,和作者有关,有时也和读者也有关。
我揣测他写这首生日诗时,心情是凝重的。“停滞、无情、寂寞、西颓、世界灰、如一瞬”,这些文字即便说不上悲凉,但至少是凝重的。彼时此刻,疫情给世界按下暂停键,再加上古往今来那种“春光易老、岁月无情”的感慨和“难握指间沙、无计留春住”的无奈,这盘凝重的菜里或许还加了点苍凉的盐。
流光一度一华年,回眸一看三十年。你的20岁和30岁或许不一样,你的十六岁和六十岁也不同。
李商隐说“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如果每拨一根弦“思”一年的话,那李商隐一定在“思”过去的五十年。但李商隐只活到46岁(约813年-约858年)。
杜牧说“十年一觉扬州梦”,十年之前的扬州、他“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那一年三十一二岁。但他写这首诗的时候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说春光易老,一转眼初春到盛夏;说岁月无情,一转眼少年白了头发,是不假的。
你在抖音上看到过钱学森、邓稼先、杨振宁的青春照没?配着《少年》这首音乐,让人噫吁嚱——少年常言十年久,十年不过一回眸。
说得太多了,回到这首诗。
朋友说,人间停滞,岁月无情,一入江湖岁月催。
我说,岁月无情,但人有情,春风拂槛露华浓。李白写杨玉环的“美诗”不正配当下“美景”吗?
朋友说,春光寂寞,良人老去。夕阳西下,天地一片苍茫;山川凝碧,转眼就变成了灰色。
我说,那太好了!江河沉落,只不过把夕阳暂时藏了起来,天地苍茫,正好可以在黑夜里看见繁星。
朋友说,三十五年,已经三十五年了~
我说,三十五年又怎么了?千年的哀伤万年的愁苦都化作尘埃了,谁还记得它们。
你常说快乐的日子总是那么快,美好的青春总是匆匆成为了过去,每想到此,你悲从中来,就像夜半时分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当年明月光。
那你怎么不说,那些悲伤的日子也成为过去了呢,那些痛苦、挣扎、糟糕甚至满是鲜血伤痕的日子也成为过去了呢?你品,你细品,或许你还赚到了呢。即便不赚,也不陪啊。
当下。思考一下当下。过去也是从当下过去的。当下,该干啥——适合把酒临风。
三十五年又怎么了?如果这三十五年如大梦,我还不想醒来呢,继续把它做下去。如果这三十五年如大梦,不得不在黎明醒来,那我就开始新的生活。何必纠结~
若人生如梦,你想奋斗,梦里梦外都奋斗,你想快乐,梦里梦外都快乐。睡它,梦它~
三、苏轼的《赤壁赋》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让我想到了苏轼,和他写的《赤壁赋》。
这份与古人跨越时间的心灵相契,足以让人会心一笑。也难怪陶渊明说”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呢——我感慨当年的那些文章没白读,能让我”欣然忘食“一回,值了,哈哈~
而我的这个”理解“或者说”会意“有两个:
一个是,“对话体”的文章形式——与朋友对话就是与自己对话,与朋友对诗未尝不是与自己对诗。
二个是,“旷达”的人生选择——是“凄凄惨惨戚戚”过一生,还是“做人啦,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每一天。选择怎样的人生态度,开关就在自己手里。
回到苏轼的《赤壁赋》
苏轼写《赤壁赋》的时候45岁。
苏轼活到65岁(1037年-1101年)。
高中时读这篇文章,为前半部分的文字之美而倾倒。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这里我就不全写出来了,有兴趣的话你可以找出这篇文章再朗诵一番,我刚做了,感觉不赖。
我想说的是:今天再回顾这篇文章,却为后半部分的思想而倾倒。
后半部分就是以朋友与苏轼对话的形式呈现出来的。
而二人所探讨的正是“天地之大、个人之小”、“长江无穷、生命须臾”的问题。
生死问题是普适性的问题,每个人迟早要面对,每个人迟早会思考。
而这些问题,是少年读诗时所不能体味的,背下的那些答案只是为了应付考试。
也只有到了苏轼这个年纪,在经历了时间淘洗之后,才会真正正视这些问题。
向世界探索,知道物与我的距离;与现实交锋,知道梦与醒的高下;时光易逝青春不再,人生过半壮志未酬——人生中的许多事,一旦加上时间这个维度(或者说限制),你的感慨才会多起来。
当你拥有未来与无限可能的时候,是无暇思考人生的,享受人生都来不及呢还有时间“思考”?
但当生命无常、来日无多时,你才会陷入深深的“思考”。“思考”本身就说明你在问题之中。
苏轼现在正面对这个问题。苏轼与朋友在对话,未尝不是内心的两个小人在打架,一边是死,一边是生,一边是“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一边是“浩浩乎如冯虚御风,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一起一落之间,思想和行动该如何协调。
苏轼正在“思考”这个问题,思考明白了就是“旷达”,思考不明白就是”悲风“。
生命的”开关“就在苏轼的手里。啪,开;啪,关。啪,再开;啪,再关……
然而问题的关键不是选择”旷达“还是”悲风“,而是想”旷达“就”旷达“,想”悲风“就”悲风“。
苏轼最后到底思考明白了没有呢?去读下原文吧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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