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女孩,脾气特别拧,我要是和她说一句,她整出十好几句来等着我,虽然完全和我说的那一句对不上,但我耐心听完她说这十句,已经完全不像从前万马奔腾,一定要和她较个真。
我会忽然看着她急匆匆的面部表情,透露出来的孩子气的紧张,心里暖暖的笑出来。
于是我会告诉她,行,这件事你可以……&&……*()*……。
交代完毕,就请她回去了。
想想二十几岁的自己曾经和四五十岁的父母起过的争执,我会觉得,也许自己真的年龄大了,发了懒,逐渐的不想解释和征服,代之以善言与告诫,辅之以引导和规约,是我这个年龄对你以青春名义的冲撞,无言的让步和保护。
也真的希望,在这些让步背后,能看到你的冲撞就这样突了围。
她专业学的还好,业余喜欢演讲,常接婚庆和一些群演的兼职做做。
四月的一天,发现好几次点名她都不在了。
挺精明挺强势的一个姑娘,应该不是为情所困,她困别人还差不多。
总是旷课可不是小事,尤其是女孩子。
又失联了。
又是一番查找,原来在横店呢。
又是连哄带求地把她叫了回来,没聊几句就委屈了,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聊不下去的那种。
站在她的角度上,我说你是不是不敢和家里说,也觉得跟学校说了,学校没人理解你,怕阻挠你,去不成了,就心一横,失踪一下?
——是啊。
——好的,那你妈妈不同意你吗?
——妈妈其实对我挺好的,但是她不喜欢我干这个,她觉得这不是正经女孩子做的事情。
——站在她的角度,我能理解,她担心你,你很难跟他直接沟通,对吗?
——是啊。老是你千万别和我妈妈说,我在学校呢。
——目前,我能替你保密。
但是解决不了问题,你身边都是不理解你的人,而且你做的事情还违反了很多规则,引起人的关注,这样,你想做成这件事情,就更难了。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我还是要和你家里联系一下,可以吧?我向你保证,我会策略的,悠着说,你在一边听着,我和你妈妈不说谎、也不告密,行吗?
——那好吧。
她乖乖地站在一旁,听我打电话。
电话打去,她的妈妈听说她断续好些天没上课了,很着急,我说你别急,我已经给你找回来了,在我这,但是她不想回去,也不想上课。
她妈妈说,她想干嘛?我知道她,她就是想去拍什么戏。
电话里声音很大,她在一边听见,表现出”我就知道她会那样”的无奈表情。
她妈妈电话里跟我说了很久,我听了很久,又花了十分钟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我说,我听了听她这个情况,还有一个同学也跟她在一起,听起来不是太坏的事情,咱们不理解她,她心里着急,又想去,在学校不安心,去外面又要躲躲藏藏的,多不好。我们找不到她,还是担心。你方便来一趟吗?
他妈妈想了想说:要不我让她姑姑去吧,她姑姑年轻,有的事儿比我明白。
听到这里,我已经事情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她和妈妈显然已经经过了长时间的摩擦,很是疲惫了,我挂掉电话时看她的深情,厌倦、怨恨、无奈、委屈,显得那么落寞。
我说你回去姑姑那里住两天吧。两天后和姑姑一起来。
两天后,和她的姑姑说了很久很久,从小时候她的性格,从她倔强长大的一路走来,从她看似坚强其实自卑的表现。
我很懂很懂,但我只能用温和的方式和她的姑姑磋商,怎么能给她一段安静时光,让她自己想想,是果断追梦而无悔,还是安安心心,在学校里度过毕业季前最后的时光,毕业后,放她去闯荡一年。
她就像一只关不住的小鸟,扑棱棱地想飞了。
我们聊了很多,很久,姑姑揽着她一起回家了,看着他们走时的背影,我仿佛看到希望的光,也感到一种温暖,一个女孩子,小心翼翼创世纪一般的雄心,被温柔地接住了。
一个中年女子,揽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像揽住了一块温润的玉石。背影渐行渐远。
几天后,她回来了,我帮她办妥了手续,她在姑姑家住,每日按时上课。
十佳大学生评选时,我推荐了她,准备好的材料,上台念稿前,她突然很紧张,一上台,满满的演艺腔,说着,说着,竟然说不下去了,状态很差,勉强念完了。
她急得要哭了,和我说,老师,对不起,辜负了你的期望。
我说,没关系,其实,我意料之中,你的心刚刚回落到校园中,已经忘记了旧有的学生范儿,又不敢确定自己当前在外面形成的这种状态能不能在学校的舞台上被接受,所以,你不自信了,紧张了。
上台,不一定非要成功才是收获,你感受到了自己的心,碎片在哪里,脆弱在哪里,把它补上,你可以的。
“好的,老师。”
三个月后,她如期毕业,和其他同学一起,领了毕业证,告诉我:老师,我毕业了,我要去追梦了。
我能说什么呢,除了由衷开心地祝福她。
六月,毕业晚会前夕,要征集学生主持人,我急忙向团委推荐了她。
那是一场隆重的毕业晚会,满天星光里,有一只小鸟,扑棱棱的飞向她的梦。
十几年来,在这个岗位上的每一天,我已经习惯了担心、担心、担心、无止境的担心,仿佛一个空洞,纵然是大笑着、也笑得小心。
有时候我会长久的凝望母校的方向,再难觅得毕业那年轻快的心情。
每一份青春,都值得被好好安放啊。
毕业晚会时,看到她在台上,自信地主持,大方的仪态,自信地走来走去,那种脸上的光,我是多么、多么、多么的开心。
心里塞了满满的蜜糖一样的甜。
【后记】
刚刚工作的时候,各种奇葩的事情都会发生。
我丢了一只常用的钢笔,买了好几支,总是坏,用不顺手。
好不容易有一支用习惯了的,放在办公桌上。
事情一多,就爱丢三落四,有时候一天写不了几个字,笔就扔在桌上。
有一天忽然心血来潮,想练练字,四处摸也没摸着。去班里看看自习,见到一个干部(我任命的,谢谢),拿着一支笔在纸上舞来舞去,明明就是我的,极其有特点,不可能那么巧买到,我非常生气,直来直去的性格就问道,是拿的我的笔吧。
学生说,怎么可能,我的,刚买的。
/*/-*₃∥∠∪∈⊿∫⅔∯⊿∨≌∽∝㏑≥﹤×∶∑℉°¾#…·!。……此处省略我内心的万马奔腾。
于是我的笔就那样丢了。
丢的憋气而无语。
内心里还很意外和沮丧:怎么就会有这样的学生,不说怕老师吧,至少也得是尊重地吧……
虽然以后遇到的学生形形色色,掌握了一些处理问题的方法,也再没遭遇过这类事件。
但是我从此学会了接受不完美的结果,也不会给时间在每一次结果之后徘徊。
我也学会了,抬起头走路,不为心里残留的遗憾停留。
“除去工作之外,心情应该那么美,怎么可以纠结于现实的一万点伤害。”
这句话适用于工作内外之间,也适用于工作的期盼与结果之间。
千万不要认为每一个老师都天生强悍,斗智斗勇无往而不利。
年轻的时候,也是从一个小白兔经历了腥风血雨才能够胜任今天的工作。
每当在一线崩溃、愤怒、压抑的时候,
我有几个调整的办法,
一是“硬”,想想自己敬仰的前辈,想想自己曾对自己发过的誓,不能退。
二是“随”,成天告诉学生的话,要经得起人生的考验。好的,那么学会转换角度,一边接受、一边享受、一边创造。
这样使得我逐渐的从不完美的现状中跳脱出来,我知我初心,所以我会认真去做每一件事,又要求自己不拘泥于每一次得失。
之后把这种“高论”带给我的孩子们,希望他们能够感受挫折的时候,也能够体会心灵的重建。
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收获显露的效果,甚至也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达成心领神会的沟通。
但只要能看到他越来越好的路途,我自己便赋予自己一个满意的安慰。
跃然之时,性灵便会觉醒,思想也会生长。
出得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每当想起这句话,我便一次次感谢我老师,他念诗时那种傻傻的悠然,明净得如同秋天北疆的湖水。
他教我只要认为真,便一往无前。
他也教我戮力而行后,不问前尘。
他已在天国,
而我已记住他的理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