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第二章-冰镇西瓜

冰镇西瓜

我记得她喜欢吃西瓜。

我记得她说只有夏天冰镇过后的西瓜才好吃，所以夏天我也吃很多冰镇西瓜。

梦  第二章-冰镇西瓜

教学楼前满是黑压压的学士服，学士帽被抛在空中，画面定格。那些人真阳光，正如那时的我，那时我只会羞涩的笑，也正如现在的她们。

忽然之间，有些感觉就那样没头没脑的撞在胸口。

大学毕业已经整两年了，我还记得毕业最后一次聚餐，我在后面突然抱住她，而她抱着想要回去吃的西瓜。

我说“不分开”

她说“放开”

在一起三年，她从来都柔弱的像个孩子，就像风中摇摆的草，就像被打湿的宣纸，就像，雨天里她从不能撑住一把伞。可就是这样柔弱的她，竟轻易就挣脱开固执的我，那一刻，我知道她彻底抛弃了我，也扔掉了她最爱的西瓜，我同西瓜都重重摔在地上，西瓜同我都碎了满地被抛弃在角落里。

我记得从没什么能把我打倒，也不允许任何事让我感到绝望，而她把这些统统都塞给了我。

毕业后我独自回到老家，找了份还算体面的工作，拿到了还算不错的薪水。于是我在不知不觉中熬过了很多孤独的夜，所以也难免在凌晨里回忆了那么多的她，还好，记忆里的她，都还算清晰。

这一天回到家，我在沙发上躺出了最慵懒的姿势，不是恣意伸展的大字，是蜷缩成一团的猫。饥饿和口渴往往在这时会偷偷袭来，可除了一些酱料包装，冰箱里空荡荡的已经很久了。我所知道的一个人的生活就应该是这样凑活着过的，所以，我心安理得。

我本来是喜欢逛超市的人，可一个人久了，我不喜欢嘈杂，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温馨，偏偏超市太嘈杂，太热闹，又太温馨了，即使小心躲在哪个角落里，恍惚间，仿佛你都曾站在那里，这对于我不公平，也太可怕了。

我望着茶几上的空水杯叹气，接着眼皮落下帷幕，我呢喃“还是想吃一块冰西瓜啊”

“这么热的天气，每天回家都有冰西瓜吃就好了”

“就那么爱吃西瓜吗”

“是啊，小时候我一天能吃两个，坐在地上抱着西瓜，拿勺子舀着吃，可爽了”

“瞅你那个傻样”

可能是太累了，最近的梦都勤快着整夜整夜的演着，断断续续，都是零散的片落。这一次她坐在我旁边讲自己曾经住在农村，爷爷总买回一麻袋的西瓜，而她就坐在地上拿勺子舀着吃。阳光洒下来时，她笑的真美，即使在梦里我也会沉醉。

可是我有一丝不安，不，应该是很浓烈的不安，这梦来的实在太清晰了。我甚至能感受到梦里她脸上的温度，她的呼吸也都悠然的打在我脸上。

有过那种感觉的吧，闭着眼睛的时候，隐约感觉眼前有什么在盯着自己看，或许是什么人，或许是什么东西，总之，很不安。

那时，我觉得有什么就站在我面前。

因为，有些温度和呼吸，真的在我脸庞划过去了。

我想竖起浑身的毛发，可疲惫来的太急太猛，我怎样努力也睁不开眼睛，这时身体在说话，“别挣扎，睡吧”。

我想我应该咬咬牙，我想我应该流眼泪，可都没有，我想我脸上只有平静。我的脸，它还不知道心里的世界，早已经站在乱坟岗。

我知道她不在了，而且我是第一个知道她去世消息的人，毕业返乡那天，大家都按时上了火车，但我和她都没有，我亲眼看到她从楼顶落下，她摔在地上就像一朵破碎的红玫瑰。

我知道那么多，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这荒山里游荡，现在她站在我面前说“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

“那你就留下来陪我吧”她微笑，她笑的真美，即使在梦里我都为她沉醉。

当我努力在沙发上坐起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淌满了汗，没想到过了那么久，我还是思念她，可我不想再看到她，因为，那实在太可怕了。

就像我不喜欢去超市，嘈杂的地方我看到她，热闹的地方我看到她，就连温馨的地方我都一样看到她，于是我躲在角落里，可她还是站在那里，这对我不公平，一切都太可怕了。

当我缓过神来才发现窗外已经黑下来了，虽然心有余悸，可还是活过来了。静坐几分钟后，突然发觉嘴里干的苦涩，才想起睡前就口渴的很，而桌上的杯子早就挥发掉最后一滴水，于是我拿起杯子旁边切好的西瓜。

“哈，真甜”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我仍能感受到脸庞有熟悉的呼吸，西瓜汁在嘴角慢慢淌出来，我没有擦掉它，也没再咀嚼，因为，她正坐在我身边，一束灯光从窗外打进来，我看清她，她微笑，她笑的真美，即使我已经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她都令我沉醉。

我知道我狠狠咬着牙，我知道我流着眼泪，我歇斯底里对她呐喊“是我，是我，是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我不应该推你，可你已经死了，求你，别折磨我了”

“我想你了”她怎么能这样温柔，我宁愿她打我，骂我，只要她别再笑的温柔

“我也想你”

“那你留下来陪我吧”

“不，不，不要，我一定还在做梦，我要回去，让我回去，我要回去…“

我知道我的咆哮像一条疯狗，我就是想在这黑暗的寂静里咬破些什么。

我怕面前的她看穿，又怕自己吠的不够。

这可真难熬。

这可真痛苦。

还好，我真的就撕碎了这可怕的梦，醒来的时候，我还躺着抽泣，许久。

不是因为沉浸在梦里的痛苦，不是对罪过的自责，只是，终于，我回来了。

桌子上的水杯还是空的。

水杯旁没有切好的西瓜。

脸颊也没有熟悉的呼吸。

可窗外终究是黑下来了。

确定好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后，我重重松了口气，再这样下去，我早晚会崩溃的吧。

我敲着有些痛的脑袋去开灯，饥饿感抓准时机叫着喊着打了过来。

真没办法，活着的人总要活下去，我心里想着。

慢腾腾的挪到冰箱前，我忽然觉得生活就是生活，虽然充满了戏剧，但还是挺有意思的，一个不小心我居然噗嗤的笑出声音来。

伸完一个舒服的懒腰，我打开冰箱，虽然我知道不可能找到什么来吃，但还是习惯的打开它。

“我陪你留下来”

说这句话的是我，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点情绪。

我看不到她，可是我知道她在那里，她在那里笑我，她知道她的笑让我沉醉。

李大妈你听说了吗‘咱们小区那个写书的男孩死了，他家里人中午才去看过他，还买了可大一西瓜放冰箱里镇着呢。唉，这孩子平时总熬夜，一定是熬坏了身体，真可惜。回头可得告诉你家孩子，一定得早点睡，人啊，太脆弱了’

“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