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都活在一个被成功人士和成功故事笼罩的世界。
“95后创业者融资千万”、“某某青年如何屌丝逆袭月入10万+”......这样的新闻充斥在各种社交媒体上。
在这种“成功主义”的光芒下,大部分普通人很容易感到自己很失败,因此自惭形秽,进而陷入挫败和焦虑中:别人好像都在迈向人生巅峰,自己却在原地踏步,甚至越活越糟糕。
同时,泛滥的成功学和毒鸡汤又在推波助澜:“你都没真正努力过,凭什么羡慕别人”、“最怕你此生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它们泾渭分明地将人生划分为两极,在将成功者吹捧上天的同时,否定了失败的普通人的人生。
然而,那些不成功的人生,真的都是“没真正努力过”和“碌碌无为”的吗?
今天想给大家推荐一本书,叫《成长到死》。说实话,这是一本不太好读的书,它本身太过零散,再加上翻译也不好。但我还是愿意在这里向大家推荐这本书,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戳破了成功学这个绚烂而空洞的气泡。
本书作者布琳·布朗博士是休斯顿大学社会工作研究生院的研究教授,在勇气、脆弱、羞耻和同理心方面有深入研究。
在这本新书里,作者提出一个观点:要想从挫折中勇敢起身,我们必须认真回顾自己的失败,而这个过程,恰恰能让我们重新肯定自我,从而获得继续前进的勇气与信心。
回顾失败是必要的
首先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那些认为你失败就是“不够努力”、“碌碌无为”的观念,会在这个社会流行呢?
布琳·布朗认为,大部分人其实没有认真地回顾过自己失败、犯错以及伤痛的经历,而是给自己编了一个自我否定的“故事”:
在我的研究中,许多经历过痛苦的人(包括分手、离婚、被伴侣背叛或者有一位漠然或疏离的父母或家庭成员)都表示,在面对痛苦的时候,他们都会编织出一段自己不值得被爱的故事。
这种自我否定的情形,不仅仅发生在感情事件上。在关于自卑感的调查中,布琳·布朗也发现,很多怀疑自己毫无创意与能力的人,往往都能说出一件“别人认为他们在写作、艺术、音乐、舞蹈或是其他与创意有关的事情上做得不好的事件”。
为什么人们在遭遇挫败时,这么容易陷入自我否定中呢?
作者援引了英国教授兼科学作家戈特沙尔关于臆断思维的理论:
他写道,“对于臆断型思维来说,坏事的发生绝非偶然”,这类大脑会将人生的复杂因素化繁为简,从而创造出“永远能让人聊以自慰的简单道理”。
仔细想想,许多成功学与毒鸡汤里的“没真正努力”、“碌碌无为”,恰恰就是在这种臆断思维下产生的结论。因为它们能让人们找到一个“简单道理”解释自己的不成功,这样便避免了重新回顾失败时,必然要面临的懊恼、羞愧、后悔等等让人痛苦的情绪。
而布琳·布朗认为,直面这些情绪是很有必要的。
在接受皮克斯电影公司的邀请,去与编剧们交谈时,布琳·布朗发现,在所有主人公最终取得胜利的电影里,都有一个被称为“第二天”的一幕。在这一幕里,主人公已经伤痕累累,遭遇了各种失败,处在一个瓶颈阶段,ta只有通过回顾自己的失败,才能完成勇敢起身的过程。
布琳·布朗认为,“第二天”之所以不可或缺,是因为,只有认真地回顾失败,知道在跌倒的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才不会被臆断思维所蒙蔽,才能找回真相,并重新肯定自己。
每个人都做到了尽善尽美
有人问米开朗琪罗:你是怎么雕刻出“大卫”这么伟大的作品的?
米开朗琪罗说:当我看到一块大理石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大卫在里面,我只是把多余的石块敲掉而已。
在布琳·布朗看来,回顾失败,重新肯定自己的过程,就像米开朗琪罗发现大卫一样。
她把这一过程称为挖掘“烂初稿”。
让我们先来看看书中提到的几个典型的“烂初稿”:
一,布琳·布朗接到一个活动组织的邀约,本想拒绝,对方却说了一句:“我们希望你不要忘记,那些在你像现在这么受欢迎之前,就支持过你的人”。因为不愿意被人视为傲慢,布朗违心地同意出席活动,却又因此闷闷不乐,为自己不能勇敢拒绝而沮丧;
二,一个新朋友跟布琳·布朗表示,那些用母乳喂养孩子少于一年的母亲,都是不尽责的。
而布琳·布朗用母乳喂养孩子的时间,就远少于一年。
三,克劳迪娅的妹妹艾米,不但患有抑郁症,而且还酗酒。在家庭聚会中,她表现得端庄得体,但克劳迪娅去看望她时却发现她依旧醉生梦死,住在破败不堪、堆满垃圾的屋子里。
艾米表示克劳迪娅是家里唯一懂她的人,希望能得到姐姐的照顾,搬去和她一起住。可克劳迪娅却一心只想赶快离开妹妹的屋子,她告诉艾米,可以跟她电话多联系,却不愿意接受和她一起住。
初看上去,这些“烂初稿”上写的是:不懂拒绝他人的烂好人、不尽责的母亲、生活混乱的妹妹、冷漠的姐姐。
但如果对这些“烂初稿”进行深入地挖掘,故事就变得不一样了:
布琳·布朗从小到大所接受的教育,让她觉得被人视为“难伺候”是值得羞愧的,被人视为太过膨胀更加不可接受,所以她接受活动方的邀请,即是对对方的尊重,也免除了自己的羞愧;
两次怀孕的前二十周里,布琳·布朗都在剧烈的呕吐,虽然远不满一年,但在哺乳上这件事上,她一直在努力尝试,甚至触及了身体的极限;
艾米一直受到家人的过分关注,感到父母对待她的方式和对她的期望不公平,这也许就是她酗酒和抑郁的原因,但她在家庭聚会的时候却尽量表现得让父母感到喜悦,并且积极地寻求姐姐的帮助;
克劳迪娅的家庭生活因为艾米的酗酒早就是一团糟,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婚姻和私人生活,害怕妹妹会毁掉一切,但同时又为妹妹的生活感到痛苦,所以希望能通过电话联系帮助到她。
在这里,我们看到,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局限,布琳·布朗受到的是自己的思想观念和身体素质的限制,克劳迪娅和艾米则受到家庭关系的影响,这都让她们面临各自的失败。
但同时,我们也应该意识到,她们在各自的局限之中都尽到了最大的努力。
心理医生戴安娜就对布琳·布朗说过:“我觉得我们能够成长和变得更好,但我也相信,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尽力而为了。”
换句话说,每个人都不完美,但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局限里做到尽善尽美。
回顾失败的经历,就像看待一块未经打磨的大理石,每个人身上的局限就是多余的石块,而其中包含的,就是一个已经“尽力而为”的完美的大卫。
书里引用了美国黑人作家玛雅·安吉罗说过的一句话:“我当时所做的以当时的所知为基础。现在,随着所知的增长,我做得更好了。”
和玛雅一样,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一个人真正的局限就是认知的局限,有人不知道如何自控,有人不知道如何突破心理障碍,有人不知道如何培养责任感,有人不知道如何去爱与被爱,但每个人都在靠自己的所知去做到最好。
而《幸福课》、《自控力》等等公开课的流行,微信上到处传播的干货文章,出版社每年成百上千的人生管理类书籍的出版与热销,恰恰证明了大部分人,都在努力突破自己的局限。
我们在某种程度上过着也许平凡的生活,却在各自的格局中不放弃成长,我们的人生,不会因为不是一个金光闪闪、牛逼哄哄的人生而自动归类为“碌碌无为”或者“没真正努力过”。
这种简单粗暴的归类,证明了我们这个时代的媚俗与功利。
什么是“媚俗”?在米兰·昆德拉的杰作《不能承受得生命之轻》中对此有一个精彩的阐释:想象一下,上帝有没有直肠,会不会拉屎。当宗教为了塑造上帝的圣洁,必然要否定上帝与拉屎这样肮脏的事物产生联系。
这就是媚俗者的心态,当他们要推崇某一种价值的时候,就要极力去否定那些可能污染到这一价值的事物,以保持这一价值的圣洁。
而我们这个时代,最推崇的价值,莫过于成功、有钱。
当一个社会极力地崇尚金钱至上的观念,崇尚某种打鸡血式的成功学的时候,它必然会极力地否定人生不如意(也就是没赚到钱)的人。如同宗教拒绝承认上帝也会拉屎一样,我们现在这个社会,则拒不承认这些失败者们也有自己的人生价值。
于是我们有了那些打压“失败者”、否定努力、让人自我怀疑的心灵鸡汤,我们拒不承认,在每个人身上,都存在一个尽了最大努力的完美大卫。
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们无限推崇和传播成功人士们的励志故事,而不愿意去打造一片更优质的社会土壤,让每个人更好地成长:让无能者变得有力,让悲观者勇敢前行,让无知者变得有识,让散漫者学会自控.....
我们比世界说的好多了
布琳·布朗在书里说:
在将诱发自卑感的理念与现实情况比对的过程中,我们往往要对身份、标签以及陈规陋习进行深挖。
这个社会充斥着各种诱发自卑感的理念,而它们给我们打上的身份、标签往往是:“失败者”、“碌碌无为”、“不够努力”、“一事无成”......
但这些都是片面而武断的,作者认为,当一段人生经历被贴上负面标签后,我们就会忽略掉其中的正面价值。
比如:
当布琳·布朗没有强硬地拒绝出席活动时,如果贴上一个不懂拒绝的“烂好人”的标签,我们就容易忽略她表现出来的对他人的尊重;
当被贴上“生活颓废”、“醉生梦死”的标签时,我们就容易看不到艾米对父母的体贴,也容易忽略她在积极地寻求帮助;
当断定克劳迪娅“冷漠”时,我们也就否定了她身上的另外一些品质:对婚姻生活的珍惜,对自己私人生活的负责,勇敢地划定属于自我的界限。
这些被忽略的品质,布琳·布朗称之为“被遗弃的自我碎片”,而找回它们的过程,就是心理学家卡尔·荣格所说的自性化的过程。
这种自性化的重要性在于,只有找回那些被忽略的“自我碎片”,我们才能客观而全面地看待失败的人生。
布琳·布朗说:我们编织的最危险的故事,就是那些贬低我们内在价值的故事。
去失败中找回这些“遗失的碎片”,就是让我们重新意识到:没有成为一个成功人士,并不能贬低我们内在的价值。失败者的人生从来都不像成功学所说的那样“碌碌无为”,更加不会是“一事无成”。
在这个势利的时代里,我们往往失去对一个普通人最基本的尊重。而这种尊重,却经常能在日本的影视剧中找到。
日剧《逃避虽可耻但有用》,讲述了新垣结衣扮演的森山美栗在研究生毕业后,却惨遭职场淘汰,不得已做起了私人家政服务。
按照我们这边的标准,这是一个失败者。
但导演并没有刻画出一个颓废的失败者,而是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充满激情、活力四射的青春少女,一个认真细致、尽职尽责的家政服务,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生活伴侣。
日本有一部讲述贩鱼市场的记录片,叫做《仙境筑地》,讲的是一个即将被拆除的海鲜市场和它里面那些鱼贩的故事。
按照我们这个社会的标准,这些人都是社会的失败者,是一群“一事无成”、“碌碌无为”的人,因为他们既“没有融资千万”,也不能“月入十万”。
但这部记录片却将镜头对准了这些普通的鱼贩们,让我们看到了他们的勤恳、努力与专业。
这个臭烘烘的海鲜市场被温柔地称之为“仙境”,而那些五大三粗的鱼贩子们,则被称之为“职人”——这个经常在日剧中听到的词汇,代表了日本社会对某些品格的推崇:认真,努力,敬业与操守。
而在我们这边,听到的都是三姑六婆式的追问:你现在收入多少啊?这个问题才是这个社会真正关心的。
以前看《锵锵三人行》里,听窦文涛讲到一件事:在外国,经常能看到一些酒保,六十几岁的时候准备退休,他的老顾客和同事们会为他举办一场退休派对,庆祝他在自己的社会岗位上光荣退休,同时也是感谢他这么多年的奉献。
很难想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中国,类似的职位在我们这边不过是大部分人往上爬的一个跳板。
如果我们在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岗位上工作了一生,最后能得到的也许不会是鲜花和掌声,而是一声带有嘲讽意味的斥责:你怎么混了一辈子,混成这个鸟样?
这时候,我们应该像布琳·布朗所说的那样,重新回顾自己这“失败”的一生,在一片喧嚣而势利的叫喊中,从新发现自己的价值:我们同样度过了充实而有意义的一生,我们的失败,从来就不比成功低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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