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我家住在村子的南头,我的最好的小伙伴小焕家住在村北头。从南头到北头大约三百米。整个村子不到两百人。
父亲是村支书,我家兄弟姊妹五个,我是最小的那个,是老幺,奶奶我说是葫芦藤苗尖上开的一个幺葫芦。我家家大口阔,大姐早就在城里参加了工作,父亲一辈子根正苗红,两袖清风,我们兄弟姊妹四个加上年迈的奶奶和父母七口人,全靠母亲一个硬劳力,生活经常入不敷出。
我的小伙伴小焕家的情况比我家好,她祖父是地主,家里的底子厚一点,再加上她父亲肯钻营、吃苦耐劳,自己做一些养黄鳝、做砖瓦等副业,不需要一家人全部靠父母修地球来维持生计,所以,她家的经济情况,比我家好多了。
小焕家也是兄弟姊妹五个,而且跟我家一样,三女两男。她家大哥很早就考上了师范,这在村子里是光宗耀祖的事情。
小焕的爸爸对他们兄弟姊妹的学习非常严格,他不许孩子们在家里玩,要时刻处于学习状态,尤其是他在家,孩子们都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坐在书桌边做作业或者看书。
若干年后的今天,我在想:她爸爸也从来不打他们,为何这么大的权威呢?一方面,她的爸爸不苟言笑,每天黑着脸,只有哪个孩子作业做得好,才露出一点笑意。另外一方面。他会抽查其中一个娃的作业,如果做得不好,就会让其擦了重做。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她爸的气势完全是被妈妈说出来的。经常的情况是:小焕兄弟姊妹四个正玩得欢实的时候,她妈妈会来一句:快点快点,你们不要玩了,爸爸回来了,他要是看到你们玩,不会揍死你们算该得。于是,他们四个像燕子一样飞,立马归位,在惊魂未定中拿着书,或者佯装在做作业,做样子也得做得有模有样。
最好玩的就是,如果她的爸爸妈妈都没回来,他们会派一个人放哨,这个时候,其他三个人放心大胆地无所顾忌地开心玩:玩脚踢键子、书拍毽子,玩纸飞机,玩跳绳,玩跳房子,玩拱胯儿斗鸡,玩扑克牌5.10.K,或者趴在地上玩橘子坨儿(玻璃球),室内玩得热火朝天,笑得前仰后合。门口站岗放哨的那个五心不定,一会儿跑过来参与室内的游戏,怕自己入戏太深玩忽职守辜负了大家的期待耽误大家的快乐,一会儿要抽身到院子门口观察敌情:看父母有没有在路上或者快进了院子。这个站岗放哨的经常是老四或者老五,老二和老三都老奸巨猾,找各种理由不履行责任而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义务。
还有一个有趣的事情,他们家五个各人都有一个有趣的绰号,他们平时不太喊正名字,互相总在叫绰号。老大的绰号是:汉字,他的正名里面有个汉,没有多大的悬念。其他四个,一个个的绰号雷人。老二春彩叫铁备梆,我问过是啥意思,小焕说是因为大姐长得黑,黑得像黑铁棍一样。老三焕彩叫芍货,因为小时候,说给河那边刘家的一个胖男孩做娃娃亲,男孩绰号芍货而得名。我们小时候,但凡知道哪个定了娃娃亲,总要用娃娃亲的另一方的名字来取笑。例如我家二姐和村北头的王义云的儿子青发定了娃娃亲,二姐把我们逼急了时候,我们会喊她:青发。二姐气不过,会拿着衣架或者顶叉追着我们打。
他们家老四小焕是我最好的朋友,绰号:赖子吖,老五金明绰号狗子。说起绰号狗子很搞笑。村子里有几个绰号与狗相关。例如我大哥绰号母狗,我家屋后的大儿子叫牙狗(其实就是公狗),带着军备竞赛的意思,用名字来压着别家的,意思我家的公狗一定强过你家的母狗。然后以狗身上的器官派生出了许多绰号,例如骚狗,骚毛,还有更难听的,我就不说了,反正大家也想得出来。
他门兄弟姐妹经常在打闹的时候说:狗子吖,你快去帮我把那个拿来。那个说:癞子吖,你去大门口看一哈爸爸回来了吗?你个芍货,5.10K这么好的一手牌,被你打乱得烂七八糟。几个人总是有说有笑,或者哈哈大笑,二姐更甚,经常高兴起来拍着大腿的,笑得眼睛咪成一线天。二姐遗传了他们母亲的开朗幽默,走到哪里,哪里都是笑声。她经常说的话,把我们笑得肚子疼。
他们家兄弟姊妹几个,闹起来很开心,玩得很快乐,但是学习起来,那种劲头无人能比。在没有电只有煤油灯的年代,他们经常秉烛夜读,背书背单词,做习题,一个个像搞竞赛似地比着学,以学为乐。尤其是他们家二姐,半夜起来读书背书是常有的事情,初中时住校,冬天在寒冷的寝室夜读,手和脸都生了冻疮,一点都不叫苦。他们这种勤学苦读的样子感染了我。每当我学不下去感到很苦的时候,是他们的精神在激励着我鼓舞着我向前。
小焕小学毕业后就进了镇上的重点中学住读。我在另外一个普通初中走读,他们的父母在离村子三十多里的地方开砖瓦厂,他们家不再在村子里住了,我也一年到头见不到他们家人,也见不到小焕。有一年,父亲如镇上办事,在街上碰到了小焕,小焕托父亲给我带回家一本英语字典,这成了我最珍贵的礼物,每当看到这本字典,我就会想到他们家严格和勤奋苦读的家风,从而鞭策我向前。
童年时期的友谊,才是一生最珍贵的财富。村北头的那一家,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至今回想起来,都是温暖的、有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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