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七月份,我进了一趟医院。
出院那天,老张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赶过来接我。我在副驾座位上,见放着一个耳麦,就疑惑地看着她。
她说:“在来的路上,我顺便听了两节的法律辩论课。”
“是单位规定要听的吗?”我问,
“不是,我自己买的。暂时先积累起来,退休了我打算做律师!”
“你才39岁,就谈退休的事,也太吓人了!”
“没什么的,得先准备好。律师证,心理咨询师证,我都考好了。”
我们到餐厅,点好饭菜。我就大开杀戒地吃,老张还在接电话,她一边接电话,一边看我的病历,坚持说让我下广州再检查。
老张是我的同学,是小学到高中的同学。高中时,我们发展成为了死党。有时,我就在想,要是放在现在,我们才来初相识,还会成为好朋友吗?
我想,是不会了。
老张,现在是市检察院的科长。我,是一个平头老百姓。身份的差距这么大,我们怎么还有可能走在一起,还成为朋友呢?
社会,是有无形阶层的。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阶层里生活,这个阶层就像我们头顶的天花板,没有炼好金刚钻,你就撞不破它。
可老张,这婆娘就撞破了天花板,像阿童木嗖地一声往上冲,直冲到社会的另一个阶层。
我,还留在原地。
老张,跟我一样,也是来自贫穷家庭。
小时候的她,家里发生一次变故,夺去了她爸爸的生命。
从此,家里就靠她母亲微薄的工资,养活她和妹妹,还有亲戚偶尔资助一下,可她们的生活还是很窘迫。
读书,是贫穷孩子改变命运的捷径,老张死命抱住这条路。高三时,我去到她家里,看到她父亲的照片,一大一小,都摆在写字桌上。我记得,以前是没有的。
我问她,为什么放着照片。
她说:“时时看着,警醒自己要努力学习,将来要替他担负起家庭。”
高考时,老张考了一所免学费的师范学院,大学四年后,她进了一所民办学校做老师。
02.
我们想,这就是她的归宿。
老张就是老张,她不认这个命。她做了一个学期的老师,就参加了千人选一的公务员考试,考进了市检察院。
这时,我们才开始另眼看她,隐隐感到这个漂亮的女孩,藏有一股力量。
老张读书时,是班花。班花当官,引起了大家许多的想象空间,还替她填写了剧情。
老张这个人,说来是很淳朴的,天赋一般,就是凭着一股傻劲,做事,就坚决做好它。
那一年七月,我回家乡。
我有一个晚上,就住在老张家,这时她怀孕了八个月,胖成了一个大油桶,圆滚滚的,看起来很显蠢。
以前班花的模样,被抹杀得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我看她大吃大喝,有点怀疑她是故意的,要毁掉美貌。
晚上,她让我坐在沙发上,看她表演演讲。
老张的爱人过来说:“老肖,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都做了十多次她的观众,这次终于可以交卸了。”他一说完,就开溜了。
老张,明天要去广州,参加广东司法演讲比赛。可她这个样子,我很替她担心,怀孕压迫到她腰椎神经,她成了一个瘸子,走路一拐一拐的,还顶着箩筐一般大的肚子,看起来很危险,又很滑稽。
老张对着我演讲,像在台上一样认真,说到激情处,她挥起手臂,声音热烈,表情严肃,完全投入演讲去。
最后,她向我鞠了一个躬说:“谢谢大家”
我忘掉了她的滑稽,忘掉了她的大肚子,给她报以热烈的掌声。
那一次广州比赛,她取得了广东省第一名。
03.
2016年,老张夫妻发生了矛盾。
老张的爱人,推了她一把,老张撞到了墙上,膝盖碎了三片,在广州住院。
我赶到了医院。
第一天,她就让我拖出她的皮箱,拿出里面的案件资料。
老张不能坐,就半躺着处理案件。好几次,我都看到她倒吸一口气,咧口嘴巴,我知道是痛,可她没吭声。
她就这样斜躺着,靠一个手臂支撑身体,忙了三四个小时,才让我扶着她躺下。
我本来想,当官的应该就像电视演的,命令着别人,你做这个,你做那个,很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
可我看到老张,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的。她有忙不完的案件,处理不完的事情,还有很多的人情世故,不能拒绝,又不能得罪。
对于这次,她被推倒的事,老张略微提了一下。她爱人,不接受老张的母亲住在他们家,发展到了推搡。
他们夫妻矛盾本来就有,她爱人怪老张在工作投入太多时间;老张觉得他不上进。彼此都有怨言。
老张的腿,这次有可能要瘸。
可我从老张身上,看不到波澜。不管是婚姻,还是腿。她只是处理案件,处理琐碎的事情,和问孩子的学习!
不久,他们离婚了。
老张,瘸着腿开始投入了工作。
我们的收获,是有代价的,不论是投入学习,还是投入工作,都是收获一些,失去一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