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

每个人的人生是不一样的 ，同样的位置，有人哭，有人笑，有抗争，有人沉默，称之为命运。

01.

几个月的连轴转，刚下夜班的秋，脑袋昏昏沉沉，太阳穴一直不停跳动，“也许会猝死吧，谁又会在乎”秋轻轻冷笑，脸也没洗，倒在床上，很快进入沉睡。

一阵急切的手机铃声撕列了清晨的宁静。

“妈去世了，你快回家”电话那头是哥哥的声音，因为悲痛，声音格外沙哑低沉。

“什么？”秋像是发问，又像是喃喃自语。

“煤气中毒，你赶紧想办法回来。”

秋一时僵住了，拿着手机的手还停留在空中，眼睛定定的看着窗外，嘴巴无声的重复着“妈走了，也走了？”

一个念头在秋眼前闪过，像雾霾挥之不去，“妈，你是故意的？”

02.

秋10岁的时候，爸爸得了急症，花光了家里所有积蓄，只留下他们娘三和几万元的债务。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儿子的日子不好过，没过半年，母亲就找了个男人搭伙过日子。叔叔伯伯都说母亲薄情，村里人咒骂母亲克夫。

只有秋和哥哥知道，母亲有多苦。她不是喜欢那个男的，可是没有那个男人，她怎么养活两个需要读书的儿子啊。秋恨那个村子的每个人，叔伯要把母亲赶走，没一个人替母亲说话。

秋小时候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没有一个人愿意来他家玩，和他做朋友。后来就习惯了，再后来就明白了，母亲要保护自己的儿子保护自己的家，只有变得越来越泼辣。

哥哥很争气，以全省第一的名义考入北京大学。他们一家的境遇也渐渐变好了，就连他也因为哥哥的缘故，受到学校和老师的照顾。母亲的摇杆直起来了，笑容多了。

可是秋不开心，他忘不了那些亲戚曾经恶狠狠的嘴脸，看到他们笑的献媚，他觉得恶心。

秋的成绩没有大人们预期的那么出色，只够上一个普通专科。那年头正流行上学无用论，又不是911.285的好学校。秋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撕了，他要挣钱，挣大钱，给那些曾经嘲笑和看不起的他们家的人看看。

秋出国劳务了。

03.

他还是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样子，幸好工作不需要什么交际。

他爱上了一个姑娘，她的笑像春天的花一样在他心里暂放。第一次他觉得生活是明亮的，血是温暖的。

他的偏执和疯狂在心里生根发芽，满心热切的希望和她结婚、终老，幸运的是她答应了。

人沉浸在幸福的时候，总会觉得人生苦短，想要活的很长很长。

他带她回家，看到母亲还有母亲身边另一位姑娘。母亲说他常年不在家，需要娶一个知根知底的媳妇。

母亲瞟了一眼她，冷冷的说：“现在年轻人太随便，太容易就跟人跑了。”

“我这辈子非她不娶”他第一次恶狠狠的吼着的母亲。

“你娶她，就不是我儿子”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长满细纹的面孔有些狰狞。

他爱的姑娘转身走了，他没有追，不是因为怕母亲断绝亲子关系，而是和她赌气：她要他相亲，他一辈子也不结婚。

秋的偏执成为向母亲妥协的借口。他以为的不背叛，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2个月后的新婚夜，秋喝的烂醉如泥。母亲担心他不肯同房，第二天他却毫无芥蒂的对母亲说：都是女人，娶谁都一样，你等着抱孙子吧。

很快媳妇怀孕了，养活一个孩子需要很多钱，他又出国了。

他的话更少，除了工作很少出门，有时候远远看到像她的背影也避如瘟神。

“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爱情。”他开始喝酒，一喝就醉，醉了也不吵闹，只是蒙头大睡。睡梦中梦到爸爸，梦到她，都是幸福快乐的样子，他替他们高兴。

即使秋的妻子不是为着爱情结婚的，他的冷漠还是不断触动她的神经。一个月联系不了几次，每次都是吵吵闹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成了夫妻战争、婆媳战争的导火索。

她知道秋不爱她，也不在乎她，儿子就成了她唯一的筹码。秋越不在意，她越要弄点事，吵着他，烦着他。他不是心疼老人、孩子吗？她就要拿老人、孩子出气。她越来越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更不想理他，索性电话都不打了。

秋的母亲的打电话也多少抱怨媳妇不好，孩子不听话，都忘记了这个媳妇是她代秋接受的。

秋喝醉了常说：家也不像家，妈也不像妈。不知道是说自己的妈还说说儿子的妈。

秋喜欢现在远离家乡，孤岛般的生活。秋喜欢，至少眼前的世界是安静的。

04.

有人生来锦衣玉食，有人生来就负重前行。

秋尽力回想母亲，母亲这一生命苦。

父亲刚走时，他还小，母亲总是半夜里哭，后来他常惹母亲发怒，她总是骂他。秋从未恨他，只是可怜她也可怜自己。

他曾希望自己像哥哥一样，成绩好，上最好的大学，找一份好工作，让母亲放心。但他就是很普通，母亲的强势，哥哥的优秀常让他觉得一无是处，无地自容。

他多么渴望她的一句赞赏啊，他也是个男人，可以保护她的！可母亲始终觉得他是小孩，怜他幼年丧父，事事都要包办。他没有自由，也没有一个得到赞赏的机会。

甚至他放弃了爱情，干脆的不可思议。也许只是觉得，自己都不敢去奢望幸福，如何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

回想这半生他似乎总是不如意，父亲早逝，学业未成，婚姻不幸。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婚之后换个活法，母亲的去世又让他重新陷入绝望。

他以为让她搬出去，至少能躲过清净,谁知道却害了她?别人说这是命,他却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他和爱的人结婚，如果他们不争吵，如果他早点下决心离婚，如果……生活没有那么多如果，就像历史不能假设。

05.

秋望着一直灰蒙蒙的天空，深深浅浅的雾气在窗户外流动，打着漩儿，淹没最后一丝希望。飞机不能起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吗？

朋友打电话让他节哀。挂掉电话之后他突然有些愤怒，他的母亲不是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如何节哀！

她走了，死了，永远不会再见了，她不必在唠唠叨叨、指手画脚、吹毛求疵了，也不会再提醒他吃饭添衣、嘘寒问暖了。他才知道他烦她 、逃离她又这么依恋她，爱她。

他逃离的那个家，不在了。

他以为生活曾给过他一丝希望：

我并不在乎这个世界怎么样

我只想知道

如何才能挣脱那仿佛已注定了的命运

哪怕身处黑暗，死亡如影随形

无畏、美好和善良

也会带来希望

如峭壁上的花朵，像孤岛上的诗歌

用微弱的光亮

驱散无边的寒意

他试着爱过生活，可是命运只给他孤岛，却没有附送鲜花和诗歌。母亲去了，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妻子呢？孩子呢？

对于秋来说，这个冬天真冷，连等待的眼瞳也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