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记得去年六月里,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是接连半个多月的雨,并且还预警是大到暴雨。我们的大水缸境主庙水库为了确保汛期安全,提前开闸放水,降低库容。
结果,天气预报成了一个笑话,让我们天天在抗旱中等雨、盼雨。等得心急如焚,半夜醒来鼻孔里都塞满了凝固了的血块,一直到年底,滴雨未见。我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学很多上年纪的人,也去附近的土地庙里求呼风唤雨的符,送到西门山上的祈雨岭,找一根树枝给挂上。那朝东南方向的半边山上,一个下半年,给挂得漫山遍野。
今年进入六月以来,老天爷似乎是把去年欠我们的雨水连本带利补到今年一起下了。连续一个多月的雨已经泛滥成灾,到处都是破圩破埂和整片整片被淹掉的坏消息。我们又开始祈愿雨赶紧停住。
没完没了的雨,把老百姓的日子下得也捉𦡞见肘,小菜一天一个价。不仅品种少,而且基本上没有低于四块一斤的。每天在家不是吃炒番瓜头,就是清炒山芋爪。因为这两种菜相对较便宜一点,偶尔也能三块半买到。
肉价也凑热闹,噌噌噌的往上蹿,最高时卖过三十一块钱一斤。让人望“猪”兴叹,吃不起啊吃不起,真的吃不起。好在鸡鸭和它们生产的蛋的价格还比较患难见真情。特别是水产品也很仗义,几乎低到了我记忆中几年前的价格。
空气也不好,到处都弥漫着一股霉味,衣服几乎没有干的时候,穿在身上,总觉得是湿溚溚的,浑身上下沾满了潮气。尤其是半夜里醒来,听到雨还在噼哩啪啦的落,虽然我们住的地方很安全,但想到灾区,感觉雨就像是一条条鞭子抽过来,一直抽到了心里。


七月十九日,清早起来,烧一沏子热水,刷牙洗脸,让老婆给炒一大碗鸡蛋炒饭。我习惯了在夏天短裤背心加拖鞋的着装,老婆坚决不同意,说:今天参加这么正式的活动,一定得着装得体。让我穿上丅恤、长裤,短祙和凉鞋。
然后在家等来白发渔樵姜友仓老师,和他一起步行去约定地点会合作家协会的江觉迟、疏桐、章阳、张雪云和程春艳等诸位老师,与摄影家协会的️吴菲、吴苏琴、张令舟等三位老师一起往嬉子湖镇受灾严重的双店村去看望慰问受灾群众,以及奋战在一线的党员干部、医护人员。
双店村是一个伸向嬉子湖里的半岛,三面环水,也是我魂牵梦萦的老家。车到罗湖大桥的桥头停住,打开车门,双脚甫一踏上潮湿绵软的泥土,雨水和湿漉漉的亲切感就立刻紧紧地抓住我。
靠近屋墼的地方还能见到一垄一垄的菜地。是老乡们一锄头一锄头开垦出来,松土除草,撒下种子,再一瓢水、一瓢粪地培育成“菜”。但遇上今年这样的天气,就只能是望天收了。
我看到很多菜的叶子被虫吃成了细筛子,甚至是光杆子。不过,虫的天性对辣椒有所畏惧,辣椒的花苍白、细小,顽强地开着。也有些青辣椒硬生生的挂着。还有紫茄子、白茄子,似乎很发育不良,细零零的。地面上的青苔在雨水里恣肆放荡,狡黠湿滑,得好生注意脚下的步伐。
有一位大妈撑着伞从面前走过,挎着一个船形的腰箩,里面装着几个西红柿,一把韭菜。我朝她打招呼,一边做着自我介绍。她笑着说,一说就知道,一说就知道,你们家的老屋在老街那边。是哎,你长得很像你的二伯伯。咦,你怎么不打伞?
我问到她家里受灾的情况。大妈又笑了,这回是苦笑:听电视里说,别的地方比我们这淹得还要厉害。唉,反正是已经超过了四年前(2016年)的大水了。
雨势又渐渐的大起来,小沟小渠里奔流着积水,涌向大的河道,再汇聚到湖里,哗哗的雨声、水声大作。我把伞撑起来,望向烟波浩瀚的湖面。同行的几位老师正冒险登上单薄的舢板船,和村干部们一起往被洪水围困住的小母嘴圩去帮助、动员两位恋家恋物的老人抓紧时间撤离。我目送载着他们的小舢板穿过一间间被淹到屋檐的房屋,驶向嬉子湖的深处。

无意间竟然看到了一张蛛网,挂在一棵杨树的枝杈间。纵横交错,挂满水珠的网,带着一只蜘蛛的执着,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仍然坚持着自己的捕风捉梦。让人感叹,让人钦佩。
信步走上罗湖大桥,又见到一位身材瘦小,年过五旬,但看上去很精干的汉子背着鳖枪去湖边。他说刚刚抓着两只小鳖,太小了,还给扔进湖里去了。我陪他步行了很长一段路,知道他和他的爱人在路边经营着一家烟酒杂货小店。
他说,通公交以后特别方便。他们夫妻俩几乎每天早上都坐五点半的第一班公交车去城关卖鱼。以前都是自己在附近的沟塘里放些地笼、丝网,逮一些野生的鱼虾黄鳝。
“哎呀,太好卖了,每次摊子还没摆开来,鱼就被抢光了。要是不需要办什么事的话,就可以立刻坐七点、或者是七点半的公交赶回来。一点也不耽误店里的生意。”
这些天,他让乡里乡亲们互相转告,趁着水大鱼多,逮着鱼送到他店里,他都以接近他到城关卖的价格给收购下来。
“嘿,受灾了,上面不是号召要自救吗?我只不过是耽搁一点点时间而已,心里舒坦。”他颇有些自夸:“我让老婆坐七点半的公交赶回家开店,我多守个把小时。”
我在心里向他暗暗地翘起大拇指。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他和那只坚守在雨中的蜘蛛是何其的相似,是在真正的捕风捉梦啊!


破圩了。我们桐城的四个万亩大圩都没有能够保住,先后破了。养殖户们的损失最大,有的可以用惨重来形容。他们在破口处眼睁睁地看着成群成群的鱼顺流倾泻而出,一去不回。
那些天,我们只要一打开手机,就能看到到处都是大水漫灌的新闻和视频。有领头的鸭子带着鸭群,最终冲上了尚未溃堤的圩埂。有忐忑不安的鸡飞到棚顶上、飞到树棵里,一边被雨淋得瑟瑟发抖,一边等着主人划着舢板来解救它们。甚至还看到一只忠诚的狗,登上了自家的屋顶,怎么也不肯离开。
还有不知怎么逃到对岸去的老人,奋力划向一棵横在水面上,已经折断了的树。有在桥上观察水情的通讯员。有跳进河里,不断潜入水中堵漏,站在齐脖子深的水里镇定乐观的大叔。有站在大雨中哭喊的妇女和儿童......
在双店小学的安置点里,白衣天使们忙碌的身影,疲倦的面容,给我们留下了最深刻的印象。为了不耽误他们宝贵的工作时间,我们只是在心里向他们默默地问候,为他们祝福。还有在一片汪洋泽国中保证用电安全的电力公司的师傅们、抛小家为大家的情系爱心组织的义工们、哪里有危险就会在哪里出现的蓝天救援队的队员们......
他们和每一个奋战在抗洪抢险一线的解放军指战员、武警官兵,以及各级地方政府的工作人员一样,都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人!同时更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可爱的人!
忽然想起在圩区从解放前流传下来的一句谚语:“人上树,狗爬墙,鸡鸭早飘圩中央......”水患相似,虽然近在眼前,但苦难不再,早已如遥遥远山。
还是一位住到安置点里的老人说得好:“解放前遇上这样的大灾,我们灾民肯定是要背井离乡,逃难去要饭了。现在党和国家的政策特别亲民,让我们一点都没有后顾之忧。从屋墼里出来时都是不慌不忙的,叫撤离了。”
“这不,疫情经过防控刚刚得到好转,大水灾又来了。跟国家的损失比起来,我们的那些财物,真的是轻如鸿毛。”
老人突然湿润了眼睛,说出这样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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