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后，稻子成熟了。上中学时，每年的这个时候，我们都要帮助生产队劳动一次，那可是真正的劳作，不是像现在一样轻松地体验一下。
那天一般起得很早，在学校集合后，大家排着队伍向小南湖进发。小南湖本是我县境内的一个大湖，七十年代后期由于大面积围湖开垦，有一半成了农田，周边的公社就分得了相应的土地。我们去帮忙的地就是公社的农田，栽种的晚稻已经成熟，需要及时收割。
十月的下旬早晨还是凉飕飕的，需要外面穿一件外套。但我们队伍没走多久，就感觉身体热了。经过大概一个多小时的步行，我们来到了田地边，头上已经微微沁出了汗。这里的农田比村子里的大很多，茫茫一片，风吹起伏，看不到边。人站在田地的一角，感觉稻田就像偌大的一张床，在眼前一直往外延伸。
我们的任务就是割稻子，用锯镰把一株株饱满的稻子放倒。这种农活平常在家干过，倒不是很害怕。只是看到一望无际的稻田，心里有些发怵。既怕身体受不了完不成任务，又怕落同学太多被人耻笑。割稻子算得上农活中最苦、最累的一项，干一天下来，腿也痛，屁股也痛，蹲下来痛，翻个身也痛，总之是将人三百六十度蹂躏了一遍。
开弓没有回头箭，来了就只有硬着头皮干。我们一颗一颗将稻子放倒，一步一步向前挪进，脸被汗水泡着，衣服也湿了，大腿越来越重，人感觉越来越有气无力。还好，最终，活干完了，而我们也全瘫了。
很多年以后 我看到有些地方只把稻穗割下来，稻草就留在田里。好像有些地方收割麦子也是这样，把麦穗割了就完事了。我想当初我们那里为什么不这样做呢？我想最大的可能是因为稻草吧！因为稻草可以当柴烧，草木灰还可以做肥料。也可以喂牛、铺床、盖屋，还可以编草鞋、结绳索，用途可多了，哪舍得扔在田地不管呢？
当然除了公家的劳动，我们还时不时被大人们捉到田间干农活。我们那里主要作物普遍栽种的水稻，所以水稻从培植秧苗开始，到拔秧、插种、抓田、除草、收割、脱粒、晾晒等工序一清二楚。农活常常是机械和枯燥的，不论是插秧还是抓田什么的，如果沉不住气，干时间长了，会让人抓狂。
世代的农民掌握了作物的生长规律，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将勤劳和汗水交给大地，还需要祈求老天帮忙，最终获得一年的丰收。不能说他们对田地没有感情，只是每天千篇一律做着相同的事情应该有他们渴望的东西。是收成，这是田地给他们最大的踏实。田地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有田地就有粮食、蔬菜和衣服，就能让他们衣食无忧，生活无虞。
别看在农村总是那样的单调和枯燥，但看着秧苗慢慢长成沉甸甸的稻穗，看着瓜熟蒂落，看着餐桌上水灵灵的自家的菜，有时候会有一种特别的满足，还有一种自豪。他们日复一日和田地打交道的过程，有的时候还有意想不到的喜悦。他们有时在稻田里种植一些茡荠和茨菇，可在冬天挖了来吃。有的时候，还可以在稻田里捉到黄鳝，但稻田给我最难忘的就是捉鱼。
有一年大水，有一个离村子很远的垾子淹了。这个垾子地势较低，经常被淹，所以有人就记住了这个规律，每当那里一淹，立马划船去捉稻田鱼。而我们是偶然碰上的，那天正好我们无所事事，划着船瞎逛，发现了淹着的垾子。
说是稻田鱼，并不是生长在稻田的鱼，它们是因为淹了水从河沟里跑进去的。此时稻田已经翻整，什么东西都没有。稻田里的水基本和河沟里的水位持平，田埂若隐若现，偶尔有一部分露出水面，为阻挡鱼儿逃窜筑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远远地看，此处被淹的稻田和其它地方没有区别，白茫茫的，浅浅的一层水，和河沟里的水相接一片，还有一些土疙瘩露出水面。然而当我们走近时，奇异的景观出现了。在白色的水面上，有一条条黑影划出一条条波浪，而那黑影就是鲫鱼露出的乌黑的背鳍。再走近点看，全是一条条一斤多的大鲫鱼。人顿时紧张起来，心狂跳不已。
然而想抓住它们还是很费劲的，别看它们身陷稻田一时找不着方向往河沟里逃，它们游泳的速度特别快。而要徒手抓鱼，非得要眼明手快，在速度和敏捷上都要超过它们。然而我们什么准备都没有，手忙脚乱跳进稻田伸手捉鱼。稻田被我们一踩，马上变得浑浊了。水一混，鱼再下潜，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面对这么一大群鱼，一无所获，有些懊恼和沮丧。后来冷静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样不是办法，于是商议我们几个人围成一个圈，一人负责一面，让慌不择路的鱼无处可逃。终于得手了，伙伴抓住一条，但新问题又来了，没有装鱼的家伙。最后没办法，只得把衣服脱下来，一头扎一个口，把鱼放进去后再扎上。就这样，刚才还看上去满是鱼的稻田，经我们一折腾，除了被逮住的四条鱼，其它全部逃之夭夭。
不过虽然只收获了四条鱼，但这一次的经历永生难忘。它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鱼群带来的震撼、紧张，捕捉时的沮丧和失落，还有最后的兴奋、遗憾和依依不舍，各种情绪交汇，爆发出无比浓烈的激情。
这些美好的记忆一去不复返了，像现在我们那里，稻田全部变成了养殖螃蟹的池塘，已经没有人再种植水稻了，虽然其它地方还有类似的稻田，也有一些类似的体验，但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怎么也无法找到了。沧海桑田的变迁不仅是人世间的物是人非，还有人心的经历有了“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执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