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云浅浅
我在车内,方向盘后面,安静地坐着。
老家的房屋,春节期间人来人往不断,又总是开着电视。过节需要气氛,自己有清静需求时,也不忍干涉身边人享受节日的权利。
在亮着白色阳光的中午,或者刮着嗖嗖清风的下午,我觉得疲倦,脑袋昏沉时,老觉得找不到安心休息的地方。我在不常居住的环境里,总会有这种感受。我这时总会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踱着步子,或者在板凳上百无聊赖地干坐一会儿,或者到门口站一会儿,朝两边的路口看看。
一次,我又产生这样疲倦的心情时,突然想到,或许我可以坐到车里休息一会儿。
于是,我去开着很大电视声音的卧室里取了车钥匙。几个孩子在那里瞪大了眼睛,盯着不断闪动画面的电视,电视发出的光照得每一只眼睛都亮晶晶的,也不知道他们这样已经看了多久,手里还拿着雪饼、巧克力吃着。孩子们总是精力旺盛,似乎不知道什么叫疲倦。
就这样,我来到车子里。
车子被二月午后的阳光晒热了。手摸上门把手的一瞬间,那温暖的感觉就一下子传递到身体里边,使人觉得舒适。
我将椅背放低点,靠着它,默默坐着,目光注视着前方,体会着弥漫周身的点点滴滴的疲倦感。想着等睡意再浓一些,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挡风玻璃外什么也没有,我睡意朦胧的双眼只觉得前方是模糊的一团白色,除此之外,好像什么也没有了。就在我沉默坐着的时候,一些事物开始在我眼前清晰地浮现出来。
车子停在一条狭窄的水泥路上,伸向前方的白色水泥路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杂物。
水泥路两侧,是两幢带着院子的二层楼房,侧墙、围墙。
左边一幢楼的外墙裸露着水泥,没有修饰。长期的风吹雨淋,使得水泥墙壁生长出一层陈旧的黑色霉斑,有的地方颜色深些,有的地方颜色浅些。映入视野的那一角后墙壁上,嵌着两个玻璃窗户,一楼和二楼各有一个。一楼的窗子玻璃颜色很浅,里面加了好多根防护钢筋,因为不常擦洗,看着灰扑扑的。
二楼的窗户开了半边,没加钢筋,玻璃是鲜亮的翡翠色,成色要新许多,也明亮一些。屋后站着一棵不算大的柿子树,在秋冬季节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仅剩下线条分明的黑色树枝。深秋季节,我见过它,挂满熟透的累累的果实,就跟挑着一树通红的小灯笼似的。
右边这幢楼,有一点修饰。楼顶有白色水泥护栏,天蓝色护栏架,雕刻着精细图纹。围墙上规整地抹了一层白色涂料,使房屋整体明亮了许多。一棵干枯发黄的眉豆秧子,顺着楼房的后墙,攀着一个白色的空调外机,一直爬到楼顶的护栏上。清风吹得眉豆秧子左右晃动,枯叶互相摩擦着发出簌簌的声响,似乎生命力还很强似的。沿着围墙跟,种着一排矮小的冬青,冬青里可能还种着什么农作物,也无非是白菜、蚕豆之类吧。
我时常看到房屋的女主人,一个短头发胖胖的农妇拿着农具,在那里弯着腰,默不作声地捯饬着什么东西。“按辈分,你得喊她大妗子。都多大了,也不知道叫人!”有一次,她扛着锄头从前面走过来时,高先生压低声音,跟我开玩笑地这样介绍她。
不远处的路尽头是一条横着的水泥路。白色的路灯柱子。柱子后面是伸展着的田野,生长着麦苗,像一大块绿色毛毯,厚而密实。
右侧的车窗外,生长着几棵香椿树。它们在春天会长出嫩嫩的椿芽,变成人们餐桌上一碟又一碟小食,椿芽炒蛋,或者香椿拌豆腐。所以,年复一年,它们看着总是那么矮小,永远长不大似的。
左侧的车窗外。几根白色的电线扭拧在一起,在半空中拉过一条粗粗的线条。上方,一根单独的电线,拉着精细的线条。再上方,是天空,干净极了,一片云朵也没有,仅是蓝色,无边无际,宁静深远。远处,稀疏的树木、房舍、天空,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芒里,仿佛太阳正与我一起,从同一个角度,用同样的目光,打量着这一切。
眼前的景物逐渐隐去,模糊在一团白色的光晕里。
车内的空气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混合着淡而亲切的皮质气味。我仿佛是躺在一个很大的棉花团上,四周是水波一样轻缓荡漾的空气。我开始沉沉睡去。
许多个日子过去。我一个人安静待着时,仍会时常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初春的下午,遥远乡下的那一宁静时刻。
那白色干净的水泥小路,那古朴斑驳的墙壁,那沉默坚毅的树木,那绿得不真实的麦田,那明亮湛蓝的天空,那阳光灿烂生动的金色光辉,都会一一在眼前重现,清晰无比。那样的时刻,多么自然,静谧,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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