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杂忆》2018-36
季羡林著,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
一直以来,我对文革都比较感兴趣。我注意到中国现代很多文学作品都是以文革作为历史背景来写的,例如《狼图腾》是知识青年下乡,革命委员会领导草原工作,《三体》中的叶文洁一家遭受文革迫害,导致她对地球文明丧失信心,向宇宙发射信号,希望外星文明来拯救地球,宗璞的散文《紫藤萝瀑布》的写作背景之一也是文革中他们一家遭受迫害,还有王小波的杂文集《沉默的大多数》也回顾了文革中荒谬的做法,此外还有莫言的《生死疲劳》《丰乳肥臀》等,余华的《活着》,即使是曹文轩的《青铜葵花》也有所反映。另外还有不少电影作品也涉及到文革,例如《霸王别姬》《芙蓉镇》《牧马人》等等。
这些文学作品和电影作品都反映了文革是一个荒谬的时代,中国的知识分子在那个时代遭受到了严重的迫害,中国社会也遭受到了极大的创伤。一直以来,我都想更深入地了解那个时代。最近,我在微信读书上发现了季羡林的《牛棚杂忆》这本散文集,终于从当事人的角度深入地了解到了文革时知识分子的遭遇。
在这本书中,季羡林回忆了1966年到1968年两年多的经历。1966年春天,以北京大学为中心掀起了一场全国性的政治运动。被季羡林成为“老佛爷”的聂元梓等人贴出了攻击陆平、彭佩云、宋硕等高校领导的大字报,得到毛泽东的肯定,称这为“全国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从此掀起了文化大革命的狂潮。作为北大东语系的主任,季羡林也逐渐被卷进去了,先是处于极度的恐惧不安状态,然后厄运终于降临,被抄家,被打,被骂,被批斗,被关进牛棚,差一点连命都赔上。
一路读来,季羡林的经历触目惊心,让人颤栗不安。古人云,“士可杀,不可辱”,但季羡林等一批知识分子在文革期间遭受到的侮辱是无以名状的,简直是完全丧失了尊严。他们拖着羸弱的身体被反复折磨,有人因为不堪其辱而自杀,季羡林也曾想过自杀,但后来在一次批斗后发现自己的忍耐潜力而放弃了这个念头。但不管怎么说,这次文革给当时中国的知识分子造成的伤害是非常严重的。
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季羡林在回忆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时,没有声泪俱下的控诉,而是用幽默生动又富有文化内涵的笔调来叙述,让你经常露出苦涩的笑容。
例如他认为牛棚是比地狱还要恐怖的地方,他说:“我非常佩服老百姓的幻想力,非常欣赏他们对地狱的描绘。我原以为这些幻想力和这些描绘已经是至矣尽矣,蔑以复加矣。然而,我在牛棚里待过以后,才恍然大悟,‘革命小将’在东胜神州大地上,在光天化日之下建造起来的牛棚,以及对牛棚的管理措施,还有在牛棚里制造的恐怖气氛,同佛教的地狱比较起来,远远超过印度的原版。西方的地狱更是瞠乎后矣,有如小巫见大巫了。”这段话表面是赞赏,实际上是批判了文革期间的革命小将为了折磨知识分子,想出来的各种招数简直是空前的。
文革的恐怖之处还有很多,除了对知识分子的强烈迫害之外,还在于那是一个颠倒是非黑白的混乱时代,季羡林曾写过一篇散文《春满燕园》,竟然就被贴大字报,被“小将”们说春天就象征资本主义,歌颂春天就是歌颂资本主义。更恐怖的是,当他看到这张大字报的时候,觉得很憋气,不由自主地哼了一声,没想到这一哼就被隐藏在身后的人记住了,成为了后来打向他的一颗重型炮弹。他说:“唯物主义者应该讲实事求是。当前的所作所为,是哪一门的实事求是呢?”
而且,那是一个不讲任何法律法规的时代,连堂堂的国家主席,也不用经过任何法律就能够拉出来批斗。北大的很多教授就更加如此,给他们扣上一顶帽子,就可以拉去反复批斗迫害折磨,抄家打砸抢也完全没有经过法律程序。当时杀死一个“黑帮”等于杀死一只苍蝇,不但不会受到法律制裁,反而成为“革命行为”。总之,被批斗的教授们根本不被当人来看待。
对革命小将在文革期间的行为,季羡林概括为“折磨论”。他说:“从打倒抄家开始,一直到劳改,花样繁多,令人目迷五色,但是其精华所在则是折磨人。”开始折磨人的方式比较原始、生硬、粗糙,比如打耳光、用脚踹等,后来不断改进,例如挂木牌、劳改、训话骂人、用胶皮裹着的自行车链条打人的头部之类的,甚至还有让人双眼圆睁长时间直视太阳这样的折磨方式,还有让两位老师头顶着头,身子却尽量往后退,
在我看来,文革期间,特殊的政治斗争把人们心中最阴暗最残酷的一面引发了出来。那些占领了统治地位的革命小将们在折磨别人中得到了快感享受,在打砸抢中满足了个人的私欲,他们高举文革的大旗,实际上是进行个人的打击报复。有些甚至不是打击报复,因为有些根本无仇无怨,也许就是那些工人和学生不甘心处于被管理的地位而出现了仇视的心态。
因为这样的斗争对改造社会毫无用处。季羡林也提到批斗毫无用处,读语录也没有什么用,劳动改造也只能改造“犯人”的身体,而不能改造思想,改造灵魂。
总之,那真是一个可怕的时代,人性中最恶的一面都展示了出来,善的一面在恶的压制下根本不敢展示出来。但愿这种变态的时代永远不会重复。
2018-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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