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金融市场的二重性
让我们再次回到哲学中。真理是哲学所探究的对象。真理不仅是一个实体，也是一个主体。作为实体，真理是自我一致的客观存在；作为主体，真理是具有自我意识的主观精神。真理的这二重属性，并不是孤立地彼此对立，而是互相成为对方的一种运动。真理之所以能够成为客观实体，是由于它是由具有自我意识的主体组成的，而每一个主体都试图去改造实体的客观性。另一面，在真理的主观精神背后，仍旧存在着客观必然性，正是这种客观必然性让实体得以存在，而认识这种必然性也就是科学的体系。真理是客体与主体的对立统一。
让我们再来看看金融市场。在金融市场中，我们同样可以看到真理的身影。在金融市场中，真理既是实体，也是主体。在金融市场中，并非不存在客观规律，但金融市场中没有绝对静止的规律或某种固定了的结果。这是因为金融市场中的参与者都是具有自我意识的主体，当某种规律一旦被固定下来，参与者便立刻试图去利用这个规律，从而迫使规律被破坏掉。因此，在大部分时间之中，金融市场中的人和物都是具有情绪特征的。所谓市场中的主线，就是在特定时间之内的一种主导情绪，而这种情绪总是或多或少地偏离市场中的价值共识，形成某种特定类型的偏见。这种现象不过是说明了支配金融市场背后的力量具有主观性以及市场中自我意识的存在。主导金融市场的精神，正如主导人类社会的精神一样，经常站在科学客观性的对立面，用现实来证明其自我意识的存在。
我们再从市场参与者的角度来剖析金融市场的主观性。我们可以说，金融市场中最出色的参与者都发现了某一部分的真理。只想着赚钱、对认识真理没有兴趣的参与者是无法在金融市场中长期生存的。这些最出色的参与者是如何发现真理的呢？真理首先源于存在于人自身之内的一种内在必然性。这种内在必然性在我们心中酝酿，直到由内而外转化为一种外在的必然性。许多出色的参与者都承认直觉在他们的决策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这种直觉是对市场短期情绪的一种共鸣，而这种共鸣也就是对主流参与者的预期变化的一种感同身受。客观事实、财务指标或市场数据并非不重要，但这些不过是情绪自我强化的一些道具。这让许多人误以为，在金融市场中持续获利依靠的是一种捉摸不定的灵感。其实，直觉并不是一种超然的灵感，而是在我们内部的理性尚未完全与外部实体达成一致的一种过渡。真理是在我们自身存在之外的一个实体，是这个实体引导我们认识真理，让努力认识真理的主体与真理自身得以统一。在认识真理的过程中，我们自己是主体，而我们之所以是主体是由于我们的理性。直觉不过是一个中介，一个引导我们的理性认识真理的一个环节。
然而，金融市场之所以成为一个主体，也必须是一个实体。金融市场之所以是一个实体，是由于它的存在。不存在的东西不是实体，也不是主体，而存在的东西一定是自我一致的。金融市场之所以可以长期存在，是由于参与者彼此之间达成了某种规定，从而保证市场的自我一致。这就是金融市场背后的理性、规定性和自我一致性。理性蕴含着社会性。如果一个人仅凭情感或直觉建立认知，那么他就很难与他人达成一致。付诸于理性，是放下自己飘忽不定的情感和不可言说的直觉，能够借助语言和逻辑来与他人达成一致。金融市场之所以可以长期存在，或者说金融市场之所以能够长期保存其社会性，必然是因为它背后的理性让市场的参与者可以达成一致。因此，当市场的情绪被充分释放之后，市场总是逐渐回归理性，而这种理性也就是市场之所以是市场的先决条件。没有规定性，就没有实存。没有自我一致性，市场就会自我消亡，也就没有所谓的市场了。
我们进一步问，金融市场背后的理性又是什么呢？或者换个角度，是什么力量让金融市场得以长期存在、得以维系其自身的生命力呢？金融市场存在的基础条件是流动性。没有流动性的市场是难以维系的。流动性越广，市场的生命力就越强。金融市场之所以可以充分流动，是基于概念的流动性。金融市场背后的理性就是一个完整的概念系统。在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股票市场和债券市场、商品市场和外汇市场中，将不同人和物串起来的是概念。同样地，概念也是不同地区中金融市场的共性。在不同地区的市场中，由于许多特殊性的缘股，市场中的情绪各不相同，但不同市场背后的概念却有着极其相似的特征。在不同的主体之间，通过理性达成共识远比诉诸情绪容易得多。
在金融市场中，不同概念彼此之间是互相关联的，许多互相关联的概念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在特定时间之内，市场中必然存在着主导的概念。把握市场长期趋势的关键，就在于掌握存在于金融市场之外的概念体系。我们在第一章中说过，在当今时代的市场之内，资本是企业获取利润、塑造品牌、掌握技术的基础变量。资本不过是异化于市场中的概念。因此，把握住概念，也就把握住资本的运动规律，也就能掌握金融市场中的主要趋势。
如上所述，金融市场是具有自我意识的精神，也是一个在运动中自我完善的概念系统。如果我们试图理解金融市场，那么我们可以去揣摩市场背后的主导情绪，也可以去把握市场客观规律背后的概念系统。
2021年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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