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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多桥,巴掌大的县城,别的桥且不去算它,光以龙字而名的桥就有九数之多。是故,A城又素有九龙城之美称。
穿城河上,韩家巷口子上那地,有座桥,叫做降龙桥。从前,降龙桥还是一座真正意义上的桥。桥上的木楼,雕梁画柱,煞是巍峨壮观。东向,约占桥面三成地,有高高的方木栅栏相隔,是长长的一排年深月久的悬在壁上的木雕塑像,雕工精湛,形态各异,煞是丰富而生动。应该是十八罗汉吧?西向无壁,只有栏杆扶手,傍着栏杆扶手,是一溜的长条木板凳。过往的人,可以坐下来歇歇脚,甚至,躺下来睡个小觉什么的,也是不无不可。远远近近的人,不过桥,只在上面下个象棋,打个小牌,吹个大牛,那是何等的惬意。
曾经,一定还有老婆婆老爷爷在木板凳这边摆过小摊片子,卖过针头线团葵瓜籽南瓜籽花生茶水自卷香烟水果糖粒什么的吧?不然,如若你嘴馋喜欢吃个零碎,又怎么会至今还有人开玩笑说你奶奶或你爷爷是在降龙桥上做过小生意的?
但是,某某年,佛教协会将原来的桥完全占了,改修装璜,增塑了佛祖菩萨,建成降龙寺,只在寺门前面另外绑建了一撇不到二米宽的钢筋混泥土桥供人往来通行。封桥建寺之前,近旁居民无不抗怼阻挠,群情激忿,只是不知后来各方又是如何商榷妥协,达成共识的。也是,好好的一座桥,你佛也好,道也罢,怎么能说占了就占了,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了,说不让通行了?佛以慈悲为怀,普度众生,施展宏大法力,救济他们以便登上彼岸。你倒好,却以佛的名义将桥据为自家所有,图私己之利,而至老百姓不复先前的两岸往来通行之方便惬意。
寺既立,要说如何香火旺盛好像也称不上,要说如何冷清好像也称不上,平平常常的气象。不过,封桥而建寺,桥下的流水潺潺,桥上的木鱼声声,倒也确实不失是别有一番风味。然而,可惜的是,桥下的流水潺潺是没得说的,桥上的木鱼声声却好像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听得到的。

秦如海这回登门而来不止是他一个人,还偕了一个叫做沈琴笉的面貌非常姣好的女子。沈琴笉是A县的邻居L县人,是秦如海读师范专科学校时的同学。虽然她和秦如海一样读的也是师范专科学校,但毕业后却并没有像秦如海一样做老师教书育人,而是弃教从政,被安排进了团县委。
两个人的关系有那么点复杂,当然不会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那么简单了。普通的同学关系,怎么可能会有他们这么一种双双对对的情形呢?好像应该可以说是男女朋友了,但是,好像又算不得是通常意义上的男女朋友的那种,而且,他们自己都又并不承认是男女朋友。他们之间又会有着怎样的曲折故事呢?秦如海已经是如许的年纪了,却依然还是单身独处的一个人,是不是正为了有此一由呢?不得而知。
秦如海是特意来请于行出去与他们共进午餐的。刚好,姜素英今日也是窝在家里读书休息,未有出门,于行就顺便请了一下她一起去。人家是成双成对的男女两个人,他当然最好也得找个伴儿作陪,如若形单影只的,难免就有一种替别人当电灯泡的味道,多多少少总会有那么一点点尴尬吧?姜素英也并不多说半个字,爽爽快快点头便答应了。免费的午餐可以享用,又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儿一起去享用,哪里还有不乐意的道理?
吃喝罢,四个人一起去了降龙寺。是沈琴笉提出来要去的,说是想去求个签什么的。不知道她一个外县来的客人,是怎么得知这个A县城里有降龙寺这么一寺的?更不知道那降龙寺里的签又有什么好求,她沈大小姐又是怎么的被吸引了的。问她,她也只是诡秘的微笑,不做答。
降龙寺建成已有好些年了,从它门口过上过下的,他早已经是难计其次数,但是,进到寺里面,于行这还是第一次。 来的似乎有一点不太凑巧,寺门虽然是敞开着的,寺内僧呀尼呀,却并未见着一个,除了他们一行四人,其他的访客也是未见着一个。

十八罗汉的前面,如来佛祖、观音大士、地藏菩萨以及如来佛祖左右的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的塑像,一字排开,西侧,离地藏菩萨相隔至多也就三米远,还塑了斜身坐卧的弥勒佛祖。尊尊都是十分的高大雄伟,而且,都是贴了金的,光华闪耀夺目,尽显豪华之气。果然是大观一堂。只是,寺堂内的空间也不是十分的宽敞,塑像又是如此的繁多,整个便好像略略显得有那么一些拥挤,甚至是给人有一种逼压感。
或有人问,如来佛祖弥勒佛祖都塑了,却何以独独落下了燃灯佛祖不塑?是不是因为他所代表的是过去式,属于人走茶凉的那种,是昨日黄花,自是比不得现在和将来?细想想,是不是多多少少也是有一点点这么个意思呢?好像有人这么说,肮脏是官场,大俗在僧寺。是不是也并非是全无一点道理的?
沈琴笉与秦如海都虔诚得很,佛祖菩萨都双双对对挨个儿的拜了个遍。而且,都是扎扎实实的膝跪。双手合十,闭目,嘴巴皮子似动未动的翕动着,肚腹里默默的叨念着他们各自的祈愿。于行始知,他秦如海这么个人原来还有如此虔诚信佛的一面。但或许他只是陪着随着他的这位美女同学,一起做做她喜欢做的事情,是某种意义上的爱屋及乌?
虽然,并没有像秦如海他们两个人那样的跪拜,但是毕竟是庄严肃穆之地,在一旁做着陪客,于行却也是规规矩矩的立正了身子,粗气都尽量的给控制住,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垂手待着,不敢有半分的妄动妄语,轻浮不恭。而且,每一尊塑像前,他也都礼貌性的打招呼般的行过一下双手合十礼的。姜素英自然也是随他了,也没有去跪拜。她在他一旁,有样学样,也是规规矩矩的立正了身子,粗气不出的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垂手待着,不敢有半分的妄动妄语。
她也跟着他于行每一尊塑像前都行过双手合十礼。只是,于行的双手合十礼,是礼貌性的打招呼般的行礼,是单纯的行礼,并未做任何的祈愿,只有极短暂的那么一下,但是,姜素英的双手合十礼行着的时候,却也如秦如海他们两个一样,也是闭着双目,嘴巴皮子似动未动的翕动着,肚腹里默默的叨念着她的祈愿。所以,她行礼的时间自然就比于行要长得多了。
她姜素英的祈愿是什么呢?是不是多半跟他于行脱不了关联的呢?

因为除了他们四个看不到更有其他的人,寺堂内寂然如沉息后的空旷深夜,他们尽可能压低了的话语声都因而显得格外的响亮,甚至,轻微的脚步声也都格外的清晰可闻。
各处跪拜过,又回到如来佛祖座下。好像只有这尊塑像前才有一张十分宽大的长方形案桌。更主要的是,这张案桌的内侧,摆放着一个似乎很有一些古色古香的装满了签片儿的竹质签筒,甚是醒目。
于行面无表情的说,“既然,寺里面的师父不在这里,要想求签呢,大概只有你们自己在这里摇上一摇了,我觉得,应该也是没有什么两样的吧。”秦如海先是憨笑,认为于行是斗他的伞法的,却忽然又仿佛醍醐灌顶的开了窍般的附和说,“是呀是呀,也不必非得有寺里面的师父在才摇,我们自己来摇,应该也是一回事。甚至,我们自己摇的,恐怕比寺里面的师父在这里,摇出来的签,还来得更为自然可信一些也不一定呢。”
沈琴笉笑了,好像并不反对。秦如海便取了签筒交与她的手里。见沈琴笉又在塑像前膝跪下去,开始摇签,沙啦沙啦的摇得也是很像那么回事。于行识趣,拉了一下姜素英的手,让她随他起开,莫杵在这里打扰人家两个人成双成对的再这里求签。
于行带着姜素英这回仰望的是,佛像后面的那些悬在壁上的那些木雕塑像。这些塑像,虽然并没有十八的足数,但估计他们就是十八罗汉了,经历过如火如荼轰轰烈烈横扫一切的破除四旧运动,只毁掉了三五几尊,还留得目下如此的大数在,已经实在是万幸又万幸的了。他们的个头还不到他们前面的这些佛祖菩萨的十二分之一,他们的身份,自然比不得他们前面的佛祖菩萨了,但是,单单就雕刻艺术而言,比之他们前面的这些佛祖菩萨,他们个个又都好像要高出不仅止是那么一丁点了。
于行与姜素英还在罗汉塑像下流连忘返,秦如海他们两个人已经求罢了签,将签筒放回案桌原处,来到也来到了他们的身边。于行问他们签求的如何,秦如海摊摊手说,“签是摇出来了,只知道它是第某某支签,却根本不知道它到底代表了什么意义,白忙活了。”
原来,自己摇的和寺里的师父交给你摇的,还真不是那么一回事。如果是寺里的师父交给你摇的,那么,他自然也就会给你解讲签义,你才能知道你到底是摇了个什么签,你才能知道你摇的是好是不好。而你自己摇出来的签,谁来替你解讲呢?没有人给你解讲签义,摇出来也是懵里懵懂什么都不明白,有个屁用?意兴阑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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