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散文《观自在》系列76

·剪刀冷

某夜，读汉唐诗词，猝不及防遭遇了一把把冷若冰霜的剪刀。

其中，有李白的 “明朝驿使发，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针冷，那堪把剪刀。”（《子夜吴歌》）；崔国辅的“寂寥抱冬心，裁罗又褧褧。夜久频挑灯，霜寒剪刀冷。”（《子夜冬歌》）；张祜的 “蟋蟋鸣洞房，梧桐落金井。为君裁舞衣，天寒剪刀冷。”（《墙头花》）；谢榛的“冻雪满空阶，瑶宫但孤影。烛下裁吴绫，那知剪刀冷。”（《宫词·其四》）。

剪刀冷，这或许只是巧合，但每看到一把剪刀，我的内心就多出一阵战栗。想象那一把把剪刀在寒夜里闪烁的冷光，感觉空气里都充满了决绝冷酷的凄厉。

透骨的凉，透着难以言说的隐痛。静夜里，远处的天空依然墨黑无边。拉开窗帘，可以看见树梢浸在凉凉的月色里，就像被漂洗的裙摆一样。高处固然有高处的美，譬如这初冬的月色，却是那种透入骨髓的冷艳之美。似乎，这个世界呈现给我们的，是一副强烈需要被拯救的容颜。仿佛一种末日情绪。但我相信末日的情绪是缔结在人们内心深处的，仿佛这种情绪就是内在的缓冲，可以使自己不受深切的伤害。

水妖的歌唱响彻长夜，我的忧伤满屋里走动。剪刀冷，像聊斋里的场景，清冷凄厉总让人深切地感到某种流逝。难以言说的隐痛，不外乎就一个情字。情一交错，即成剪刀。

我不知道古人们是什么样的心境，何以心有灵犀一般，齐刷刷地描述那把剪刀。大约，内心的矛盾与纠结是原动力。人的精神界面所蕴含着的巨大悲观，就如同那把寒光四射的剪刀，活着总是唯一的牵挂。

记得我某次与朋友聊天，其间谈论到爱情的根源，我脱口而出：爱来自愉悦和温暖。朋友笑了，但没说什么。后来我仔细一想，感觉我的话也没有被摧毁的迹象。

只是，如今我面对着剪刀的冷，依旧迷惘。感觉就像在梦中被人往外推。或许，那正是一把命运的剪刀。命是名词，运是动词，内心被锋利的剪刀推过，便再也找不到往返的路。唯一不变的是，人的绝望是无法被安慰的，因为它受制于肉身的沉重和灵魂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