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三月，腐草为萤

若千年的光阴轮回里只为遇见你。

  你听说过腐草为萤的传说吗？没有？没关系，我为你讲个故事。

第一世，我为腐草，你是种花人

  孑然天地间，这光芒刺得我睁不开眼。眼？我根本没有眼啊。但是我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这光芒的炽热，灼烧着我，好似快要融化。干裂、喑哑，我的喉咙被这阳光灼伤，枝叶迅速枯黄。

  在这迷离之际，那白衣裳裹携着的微风轻抚着我即将入化的腐枝。

  对啊，我是一株腐草，又怎么入你的眼呢。你有着满篱的鲜花。即便看到我，我不过也是一株阻碍满篱鲜花生长的腐草罢了。我听见你的伙伴跟你说要拔去我的根脉。是啊，这便是我逃不脱的结局。我抱着必死的决心等待你将我与土地分离。

  可我等到的却是几滴甘露，似不经意间倾泻，也似可以地浇灌。可惜我再无力舒展枝条，还你这几滴甘露之恩，我想开出满篱最艳美的花，可我终究不过是一株腐草。你的白衣长裙是我短短一生中最美的风景。

  愿来世，我能报你这甘露之恩。

第二世，我为萤火，你是盲女

  烛火惺忪之际，我缓缓睁开眼。我看见遥远的天际好似有一点微光。腐草成萤淙淙直下。这一次我终于可以有了生命，可以再去见她。虽然不过一个盛夏的生命，但，足够了，只要再见到那素净的白衣裙便足够了。

  始从腐草中重生的我啊，拼尽全力释放自己最亮的萤火，我飞回故里，却早不了满篱的鲜花，亦不见昔日那白裳。

  夜似空明，玉笛响彻空谷，我寻着笛声的方向，竭尽全力地飞。好似下一秒晨光即将破晓，好似这一生即将结束。我忘了自己寻觅那笛声多久，几个昼夜还是几生几世。那笛声好似一直未断，在我的耳畔，在这片树林。

  那夜，我终于找到了昔日的光景，不过这一次，那抹素白遮住了你的眼。怎么？你的双眼也是被太阳灼伤的吗？我见到你，与我前世的记忆截然不同。然而陌生中却带有些熟悉。那只玉笛放置在你身侧。

  你，你当真看不到吗？看不到一点光亮，也见不到我吗？我用尽我所剩无几的力量努力将萤火燃到最亮。你看不到我吗？我心中的光，你会恨我吗？恨我发出的光。我好想看看你的眼睛，好想看看那白布下是否还是记忆中的明眸。

  即便，那一世我并没见过你的眼眸。

  许是察觉了我的存在，你双手一拢，我未曾躲闪，我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了我再躲闪，我的心亦不想再离开你。我停落在你掌心，这一世许是这里便是我安身之处了吧。

  “萤火虫吗？有着光亮的小虫吗？”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我挣扎着发光，好奇下一秒，她也许能看到我的光亮。

  “真好，可惜我是看不到了。”她张开手掌，向天空伸去，我却在无力飞翔。丁香花的香气馥雅，忧郁。

  也许下一世我才能再见到你吧，我用尽最后的气力飞向她眉心。最后那一刹，我看见了温暖而又不刺目的光芒。

第三世，我为阿萤，你是季夏

  这迷藏注定有人伤。我听万物仙灵说，如果这一次我能好好修炼，下一世也许就能做个富贵人家长命百岁的小少爷。

  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只是不知道，今生今世她是什么呢？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是只萤火虫。萤火虫？对哦，这一世我又是只萤火虫，不过三世修为，下一世怎么也能成个人吧。等到晚上，我就要去这人间看看，风景是不是变了。

  听说人间有个叫朝代的东西，也不知今生又是哪朝哪代了。人类啊，就是事多。不过本仙才不管那么多呢。

  呀！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别小看本仙，凭本仙如今的修为怎么也能幻化个少女模样，只不过耗尽毕生修为也不过季夏三个月的时间，所以本仙才不会那么二呢，做这种蠢事。

  朝霞染红了天边的云翳。本站如今就要重返人间，让人间蝼蚁看看本仙的璀璨光芒。幸从腐草出。

  夜静静低沉，本仙展翅翱翔于天际之间。飞呦，一只萤火虫呦，飞呦，飞在人世间呦。

  “呜呜……”不远处的垂杨柳下传来一阵呜咽。唉，大概又是一对痴男怨女吧。像本仙如此孑然一身，不被世俗困扰，清心寡欲的圣物真是人间尤物。就让你们这些俗物瞻仰本仙的姿态吧！我飞近那棵垂杨柳，飞近树下的少女。

  我仰头看她，她的泪珠打在我身上。不苦、不咸亦不涩，甚至有丝丝甘甜。少女哭得那么伤心，甚至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真想为她擦干眼泪，真想看看她的眼睛，真想拉住她的衣角。

  “怎么了？”我伸手抚去她悬在腮边的泪，她惊诧地抬头看着我，这一次我终于看清了她的双眸，泪珠似溢非溢，在眼中打转。这双眸真实却又久违。

  “我来做你的朋友吧。”我向她伸出手，她迟疑间我紧握住她的手。

  漫天流萤应景而起，劫数也应声而起。三世都为人真是好运，可你这好运还会为我再驻足一世吗？等第四世我功成名就，娶你为妻。算了，即便你想等，这一世我也不愿在错过你了。

  “我叫阿萤，萤火虫的萤，你呢？”

  “季夏。”

  季夏三月，腐草为萤。我想，这终是我逃不脱的命运，便是耗尽毕生修为，我也愿陪你共度季夏三月。

  我们一起相约，放纸鸢、偷饮新酒，一起去看漫天流萤。做人真好，怪不得所有仙灵都想成人。

  与你在一起的这几天，我甚至忘记自己只是一只萤火虫。即便幻化成人形，即便散尽毕生修为，尽管只有短短的季夏三月，也值得了。

  让我从梦中惊醒的是夏末最后一场雨，我短暂的生命即将摧折于这场雨水中。

  于盛夏之末，入夜仍灼热，又一场离合开始凄恻。可我却宁愿将错就错。

  云翳紧挨着天空，也许不久就会有一场大雨吧，不是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吗？而我终究逃不过这场雨了。下一世又要熬多久呢？

  季夏即将结束，阿萤即将消失。

  望着那倾盆而下的大雨，我站在竹屋内。我与季夏相约，等这雨一停，我们就到那棵垂杨柳下等彩虹。这么大的雨，一定会有彩虹的。可惜，不知我还能不能等到彩虹出现。

  看着这雨丝毫没有停的迹象。算了，再等可能再也等不到了吧。

  我撑着油纸伞快步走在雨水中，那细雨似针尖，针针入骨。我害怕了，害怕下一秒我又会变成一只虚弱的萤火虫，我害怕自己即将再也见不到她了。走到森林深处，雨渐渐淅沥。我抬头，正对上那目光，我们相视一笑。

  “我梦见你走了。”“我梦见我找不到你了。”我俩几乎同时说出这相似的话，转而她浅浅一笑，而我却再也挤不出一个笑容。

  “你怎么了？”许是察觉了我的异样，对的，她一向是个敏感的人，我摇头，不敢继续说下去，因为我害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我们一起等彩虹吧，你在这边，我去那边。谁先看到，就叫对方。”不等她回答，我便径直走到树的后面。

  倚着粗壮的树干，慢慢滑落，跌坐。

  “阿萤，我们明年去采撷桃花酿酒吧，我还从未跟你一起看过桃花呢。你肯定想不到漫山的桃花有多美。就像诗经里写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明年？如果我能陪你到明年该多好。我看着自己的指间，变得薄如蝉翼，逐渐透明。我想这一世也许就此终结了吧。

  “阿萤，我总感觉有一天你会离开我，再也不出现。阿萤，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一定要告诉我。”她哭了，像我今生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可以这一次我再也无法为她拂去泪水了。

  季夏，你知道吗？真的离别，根本来不及说出口。

  天边架起了虹桥，上天真是厚待我，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能和她一起等到彩虹。我的躯壳即将冷却，这华筵就此终章。

  “季夏，我看到彩虹了。”便以此做结篇。季夏，三生三世，我无法再陪你走下去了。

  如若来世我还能记起你，无论人还是物，都共你永不分离。

  在我消散的最后一刻，我看见她跑了过来，还是记忆里的白衣裳，还是记忆中裹携着的微风。

  天边的虹桥变得浓烈，她的泪水滴在我最后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