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在地铁上。我独自一人,像个飘离了灵魂的孤独患者,想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在拥挤的人群中,很是假装镇定的紧扶着铁把扶手。
突然到某个站停站了,这时有的人下了地铁,也有的人上了地铁。这会儿就有了一个空位,以我平时矫健的步伐,抢到那个位置是轻而易举的。
而等我正准备迈步过去时,一崴一撇的走过来一位和我父亲差不多年龄的男人,他好似很尴尬,却又理所当然的缓慢坐下。而我也是缓慢的收回着我那只已经迈出去的脚,尴尬的继续在原始位置,用力的抓紧着扶手,心里各种想法已涌上心头……
我慢慢明白压根儿就没人想去争抢那个爱心专座,倒像是故意留给这个与我父亲差不多大年龄的男人。
地铁缓缓前行,速度越来越快,耳鸣也一再响起,这时在我脑海里浮现的是,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使我久久忘怀不了,所以我便时常偷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有那一股淡淡的忧愁,时常还伴着些许忧伤。
或许是我自己便是这样一个忧伤的人,所以才会这般在意,这般去体会他的感情状态。
但是我再没见过比这眼睛更澄澈的了,那样无辜的眼神,竟无半分违和感。
这位大叔让我最深刻的是“穿着一双布鞋,瘸的那只脚穿了一双肉色袜子”,这穿着不禁让我这样想“恐怕他是穿了他老婆的袜子吧”不过我不敢再乱想,因为在这之前这种种想象已经让我犯了道德罪。
而我却控制不住自己,一股劲的往下想了! 他的这般形象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同样是瘸了!但是是左腿还是右腿我记不太清楚了。父亲的残疾是我导致的,而我却忘记了是那一只腿,这时不禁在嘲笑自己的狂妄。还想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嘴巴子,那种感觉是刺心的痛!
这时我鼻头一酸,眼泪一直在眼里打转,最终还是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可是人太多,我又不敢冒昧流泪,担心有人向我问候,这种问候恐怕会使我更易嚎啕大哭。我便低下头去,闭着眼睛偷偷的擦拭着眼泪,可真的是丢脸极了,因为似乎有人看到我的举动了。
我也记不得是某个暑假假期了,也正是那个假期,使我罪过一生,一辈子的愧疚,于我父亲。而我却从未向父亲道出过我的愧疚之情。
那年暑假,我和姐姐在母亲的安排下,一放假便回去农村老家。
这使我们两个都很不爽,不爽是因为在老家不仅每天要面对父母喋喋不休的抱怨,还要做永远做不完的苦力活。
但是又不得不去接受这个已经到来的噩梦,只能在噩梦之余,附上几句怨言,然而第二天还是一样卖命的干活儿!
那天,父亲在粉刷着家里新建的房屋。一大早我和姐姐就被母亲硬拉起来干活,虽是有一万个不愿意,却也不敢言。因为母亲的严厉,我们都是不敢去尝试着挑战的。
早上6点就得起来,一直跟着父亲,给他打下手,他呼什么,我们便应什么,他唤什么,我们便做什么,一直忙活到晚上,没有光亮为止。因为新房子没有电路,所以晚上不用上工,这也让我乐呵过几个夜。
几天下来,母亲不在家时,我们便时常偷懒,就连有时父亲大声吆喝,我们也听不见。就是有时有听见一点点呼唤声,也会装聋作哑的,那会儿还会得意洋洋的摇摇身子,比比看谁敢不答应,谁先答应谁就是胆小鬼。
这样的状态维持过几天,父亲心里也明白,也很是生气,估计也感叹过“我养的子女竟会这般无赖……”
这天炎炎烈日,我和姐姐实在困意大发,但是父亲还是同往常一样,早早的就去上工了。
父亲时常也会唤我们去给他递些工具,虽是有些不愿意,也还是带着困意去把任务完成了一副懒散姿态回到屋里继续睡觉。
后来实在不耐烦了,便直接回到老房子里躺着睡着了,父亲唤我们时,我们也听不见了。
当我睡醒一个午觉起来后,发现许久没有听到父亲的叫喊声了,总是觉得有些怪异,就一个人慢慢吞吞的就爬起来,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当我小心翼翼靠近新房子时,已经没有做工的声音了,只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
这时我似乎感觉到了那里不对劲,心里害怕极了,根本不敢再向前迈步了,便转身就掉头回去,一路狂奔到屋里,叫上熟睡的姐姐,急忙慌张的一路狂奔着跑到父亲面前。
我们一起冲进房子里时,只见父亲坐躺在地上,头上冒着大汗,手揣衣袖揣得紧,还在不停呻吟着,这是生平父亲第一次在我们面前有这么脆弱的一面,像级了一头受伤后无力挣扎的倔牛,只能微微发出最后的求救信号,这场面让我又是痛心,又是不知所措的,在那地上直跺脚……
父亲见我们两个有些懵了,便镇定下来,叫我们先将他扶进老房子里,我们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的将父亲扶到了屋里的沙发上躺下,父亲缓慢的掏出手机,叫我们赶紧打电话叫人,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父亲就闭上眼没再呻吟了,似乎在隐忍着这痛处,大概是不想在两个女儿面前展现他这么脆弱的一面吧。
后来父亲就瘸了一只脚,到现在走路也是瘸着的。
想曾经,父亲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而现如今却落下了个残疾,这使我终生遗憾。
这件事后,父亲那天坐躺在地上的神情就永远的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
而今天地铁上这个瘸了一只腿的男人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虽是很不愿意把我的父亲与这男人混为一路,但是却又避讳不了。
因为这名男子让我心生了怜悯之情,而我很不愿意我的父亲也会让别人给予他怜悯之情。可这又怎么能符合人之常情呢,所以我好心疼我的父亲,好心疼他也是会遭到这般怜悯!
后来我再不敢用眼睛与父亲直视,因为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愧疚,仿佛觉得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虽然我知道父亲打心底就没有责怪过我,而正恰是这份宽厚之心让我更加的愧疚,更加的罪过。
事发之后我没有向父亲道过一句对不起或是惭愧的词,总是将此事避讳掉不再提起。
可是我真的好对不起我的父亲,而我却没有机会向他忏悔,即使有了机会,我也说不出这般矫情的话。所以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父亲的余生能够平安健康,也祈祷这位陌生男人余生能够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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