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上）

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出自《全唐诗》-《嫦娥》唐代李商隐作

嫦娥-图片来源于网络

      我叫姮娥，是有着神秘英雄色彩的神君帝俊和广寒宫主神女和月母常義的小女儿，据说我出生的时候“月满柔霜，群星倾泻，无限清辉，帝甚悦之”。

      我的出生为向来清幽的广寒宫里染上许多鲜活的色彩，君父帝俊在闲暇之余会更多的圣临广寒宫陪伴我们母女，笑说我是他最宠爱的小女儿，清冷寡言的母亲眼中也慢慢盈满了温暖欢愉，温柔浅笑着为我打理好一切，哥哥金乌赤珒也总是跑来带我一起玩耍修行，骄傲的和众神介绍我是他最喜爱的妹妹，甚至素来只对母亲横眉冷对的君后曦和也会偶尔招我过去光明宫教导一二……

      几乎在万千宠爱下长大的我，容貌迤丽日渐更盛，举止出尘雅宛如兰，如此完美的我仅千岁便被神君册封为“月神”即母亲神力的继承者。

      然而似乎大家都忘记了我只是小女儿，女和月母还有一个大女儿，我的双胞胎姐姐，嫦娥。

      姐姐嫦娥无论是出生或是容貌在天界里简直可以说是“平平无奇”，唯一的特别居然还是广寒宫里的医官寒浞说她在我之前降生是抢夺了我的神力，在我万众瞩目降生之后，她也因此被天界众神不喜，私下冠上了“噩”的名头。微弱的神识，稀薄的神力，泯然众神的寡淡容貌，与我站在一处时更是宛如透明一般。偶尔我会听到小神间对她的调笑，说她连做我的影子都不配，而我仿佛未觉般一脸骄矜的走过，妄想用自己华美的外表掩饰内心深处的无措与不安。

    君父对姐姐漠视，哥哥赤珒对姐姐疏离，就连母亲都不曾对姐姐亲近半分，偏偏姐姐似乎生性淡泊冷情，她总是待在广寒宫的书阁里，一方云屏似乎可以为她阻挡所有对她的冷漠轻怠。

      曾经，在我偷偷与姐姐一起游览银河时，我悄悄问她，“悔否？”

      良久，姐姐静静地看着点点星河璀璨，轻笑道，“不悔。”

      一时间，我突然脸色骤变，落荒而逃。脑海中浮现的，是在那一刻，身着月白罗裙被群星环绕着的姐姐，身上闪现着众仙从未见过的那独属于月神的芳华。

      自此之后的千年，我光芒更盛，平添了几分凌厉张扬，与哥哥赤珒感情也日益深厚起来，却刻意回避着姐姐，我原本对于姐姐愧疚不安的心，从神降那天开始，变成了恐惧忌惮。

      直到我在君父的神宫里看到了他，被誉为“天下之善射者”的羿。

羿-图片来源于网络

      那是个长身猿臂，气质孤傲的年轻男人。乌发玉颜，身着黑金长袍的他有着异于天界众神不食人间烟火的冷然，神殿中，君父赐他“彤弓素矰”，命其“以扶下国，恤下地之百艰”。

      他躬身谢恩接过，转身离去时，朝我看来，漆黑的凤目中满是深情厚意。

      在那之后，天界渐渐流传出“羿除天下之害，归天为宗布，与月神结缘”的佳话，面对亲友的关怀问询，我低眉浅笑，垂下的眼眸里掩盖了所有的忿恨不甘。我心里清楚，和众神理所当然的认为姐姐只是我的陪衬不同，羿那天深情凝视的，却是站在我旁边的姐姐嫦娥。如果羿在受封典礼上求娶姐姐，那我将成为整个天界的笑话。而我是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时隔千年，我又一次和姐姐来到了银河，看着淡泊如昔却让我寝食难安的姐姐，我撑起一脸骄矜道，“姐姐如今所为，可是后悔了？”

      “不悔。” 姐姐与当初如出一辙的回答瞬间激怒了我，“别再惺惺作态了！你与羿早就互许心意，却又在他蒙恩后故意传出宗布与月神的佳话，知我为了维护尊严定不会有所反驳，不就是要在羿归来求娶你时让我在众神面前颜面尽失！”

    “那你为何不在第一时间向众神说明？”姐姐回复的不徐不疾。

    “笑话！你让本座颜面何存！”我疾声厉色，“怎么，嘴上说着不悔，如今还不是原形毕露？早知今日，当初何必假惺惺地让与我神识，这千百年来表面上无欲无求，实际上为了夺回月神之位诸多谋划，姐姐真是真是好算计啊！”

    姐姐终于面向我，向来清浅的声音带了些许压抑，“你我降生之时，你神识薄弱，我几乎倾尽神力护你周全，我不悔；降生后你荣宠万千，而我独自承担噩名，面对亲人疏离众神冷漠，我未曾解释半分，我亦不悔。如今也请月神为小神解惑，当你受封月神，万众瞩目之时，你可曾想过被你夺取一切在角落哀鸣的可怜姐姐？”

    我不禁后退几步，强声道：“你莫要避重就轻！你的神识已是本座的了！千百年来，本座刻苦修行，尽心竭力维护月神之名，如今的荣光都是本座应得的！明明是你自己龟缩一隅，现下却来同本座协恩图报吗！”我嗤笑一声，“想来你对那宗布又有几分真心？不过是个半神……”我僵住，惊觉神识被封，惊恐的看着姐姐轻抚我的脸，“既然妹妹心意如此，那便做回人界的嫦娥吧。”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姐姐，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她推入浩瀚的银河中。

      银河中的我感受到自己的神识慢慢溃散，身子动弹不得却又拼命地抬手妄想抓住散落的神识，心里低泣，“原来从来都不是自己的吗？明明我那么努力…好不容易才谋划来的，自己神迹的降生，亲人独一无二的宠爱，众星拱月的身份…”，我绝望的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书阁里的那一方云屏深处的倩影，“你既用烛影为我著这镜花水月，如今又为何亲自打破丢弃？你道是嫦娥艰难，便是姮娥好为了吗？”我猛然睁开眼，“我不能放弃！姐姐，我是不会输给你的！我要让你看看，我会用嫦娥的身份重新回归天界！”

      星河的洪流将我深深卷入不知冲向下界何方，自此我便是嫦娥了吧，“姮娥”将藏入我的梦中，伴随那千万年道不尽的一枕春秋梦里，被银河浩渺湮没的姽婳人。